陳思陽不會回頭了。
她親手捻熄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又過了一個多月渾渾噩噩的日子,沉悶不樂的心情就是揮之不去。段立蓮知道自己再不振作起來,就沒有人能幫她。她不敢將實情告訴舅舅一家人,即使歐中原為了婚事終止早已發出了疑問,但她總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說。
她常常一大早就出門,並且不帶手機,存心不與任何人聯系。她幾乎坐遍了台北的大小餐館與咖啡店,足跡遍及百貨公司及各大賣場,卻又雙手空空的走了出來。
她問自己,真的想找出「他」來嗎?她連他的面孔都拼湊不出來,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指出他的罪狀?那種卑鄙無恥、惡劣下流、無品無德、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壞男人,真的找出他來,恐怕非但討不回公道,還會對她造成極大的傷害。
段立蓮並不天真,只是她不能、亦不敢想太多,她白天在外尋尋覓覓,到了夜晚,拖著疲憊勞累的身心回家,把自己摔在床上,閉上眼楮,很快地,被榨乾精力的她虛軟地游進夢鄉。
最近一次夢見「他」,又再次听見「他」的聲音,「別怕,我會很溫柔的。」她跌入了充滿綺麗色彩、令人暈眩而狂野忘情的歡夢天地,她因為自己在夢里回應他的激情而申吟出聲,嚇得從夢中醒來。
「我怎麼會這樣了?」她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作那種夢?「莫非我骨子里是個狐媚女子?我那樣恨他,居然——」她羞愧得一整天魂不守舍、方寸大亂。
終于,她把自己逼得重臨「出事」地點,站在那幢造型典雅的別墅前,她再度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愚蠢得多離譜!有哪個歹徒會過了一個多月的平安日子後,又再度造訪被他下手的人家?等著被抓進牢里嗎?
相反的,她在自找罪受!在自己難以愈合的傷口上灑鹽巴,痛得她五髒六腑再度糾結成一團。
「我到底來這里做什麼?」她怕眼淚會奪眶而出,扭轉身子背向別墅,想走,卻有著前途茫茫的感覺。
「嗨!段立蓮。」突然有人叫喚她。
她愕然回頭,敞開的鋁門前不知何時走出一名高大頗長、英俊迷人的男子,他雙手抱胸、微眯起眼楮打量她全身上下。
段立蓮凝望那雙清亮有神、正以饒富興味的目光打量她的眼楮,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體內竄過一陣奇異的顫抖,從她的喉嚨直通向足踝。
他似乎察覺出她的困窘,不禁有趣地揚起嘴角,半真半假的開口問︰「你在找我嗎?段立蓮。」
他那溫柔親昵的語氣似乎表示他以前就認識她了,她的困惑更深了。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段立蓮囁嚅不安地問,躲不開那兩道令她心跳紊亂的灼熱目光。
「對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甚至也可能不記得我的臉。」那雙緊迫盯人的眼楮突然變柔和了。「我叫李飛凡,木子李,飛翔的飛,平凡的凡。」說話的同時,他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奇異、跳動的光彩。他回味著那一夜的纏綿,正預備向娥眉夫人調她前來時,她卻自動上門。
「你消息挺靈通的,知道我剛回國就自己找來了。」雖然他很渴望再次掬飲她旖旎醉人的氣息,但她太明顯的「企圖心」卻也教他的心戒備起來。「不過有一點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誰,卻曉得找到這里來。難道娥眉夫人忘了游戲規則?她告訴你這幢別墅是李家的?」
多奇怪的男人,淨說些莫名其妙、卻又彷佛語帶玄機的話。段立蓮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怕遇見個精神異常的男子。不過,他最後一句話卻教她的心為之一動。
她鼓起勇氣問他︰「你是這幢別墅的主人?」
「可以這麼說。」李飛凡扯出一抹冷笑,心想,外表清純的女人玩起把戲來果真唬人,若不是早知她的底細,真的會被她給騙了。
「對了,我的皮包——」
「在里面。」玩把戲嗎?大家一起玩。李飛凡以一種好玩的心態來面對,「進來吧!」他逕自轉身先進去,並確定她會跟來。
段立蓮懷著忐忑的心踏進中西合璧、氣蘊非凡的廳堂,一樣令她激賞的室內布置,這時看來卻有了兩樣的心情。
李飛凡那雙詭異的眼楮一直盯著她,見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牆上那幅書法,他清清喉嚨道︰「你欣賞這些字?」
「字寫得真好,意境也美。」段立蓮說。
「這是我爸爸寫的。」
「是嗎?」她並不關心這個,只是不斷地在心中吟詠那句「海到無邊天為岸」,那愁呢?愁海可有岸?
「坐吧!」他必須承認,她是個與眾不同的風塵女郎,若以古代的青樓女子相比,她像蘇小小、像陳圓圓,可是,他不是吳三桂。
「不用了,我拿了皮包就走。」她不想在傷心地待太久。
他傲慢地偏著頭。「你的目的就只是為了拿回皮包?」
一抹真正的苦惱掠過她的臉龐。「是不是丟掉了?那就算了。」
「沒有丟。你坐一會兒,我進去拿。」見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笑得唐突。「坐吧,這里的沙發不會咬人。」
段立蓮只好故作鎮定的坐在沙發上等,幸好他很快又回來了。她接過皮包,起身想走,他又故弄玄虛地揚揚眉。
「你不檢查一下嗎?」
「不用了。」買得起別墅的人豈會在意她那點小錢?
「檢查一下好了,我不希望有人誤當我是小偷。」
說到小偷,她全身判了個寒顫,想到那夜的驚悚幾乎改寫了她的人生。她曾經痛苦萬分,卻也善解人意的擔憂「小偷入侵」的事是否會連累尤珞珞被主人責怪?旁敲側擊的結果,尤珞珞顯然不知此事,大概損失很小,主人懶得追究吧!
餅了好半晌,段立蓮克制翻騰復雜的情緒,打開皮包看了一下,拿出一疊千元大鈔,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這不是我的錢。」
她把鈔票遞給李飛凡,他伸手接過。
「嫌太少嗎?那我開一張支票給你好了。」思及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李飛凡清亮有神的黑眸里閃過一抹憐惜的光芒。他坐下來取出支票本,柔聲道︰「你要多少?給我一個合理的數字,我不會告訴娥眉夫人,這筆錢由你一人獨得。」
「為什麼你要給我錢?我又不認識你!」
「小姐,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干這一行,事先也沒有講清楚你是第一次。可是,我這個人不會佔了便有還賣乖,我很有誠意地要給你一些補償,你就別再拿喬了。」他平板的語氣隱含一絲不耐。她若想乘機敲竹杠,他會讓她明白,她仍嫌太女敕了,而且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這一行?第一次?誰又是娥眉夫人?」段立蓮給了他疑惑的一眼,這時,她的心頭突然閃過一陣異樣的驚悚,秀美清雅的臉龐上浮現一種難以詮釋的恐慌表情。
「你再拿喬的話,我可是一毛錢都不付。雖然美其名是‘交際花’,實際上也只是索價高昂的應召女郎,不過看在安全衛生、不怕有性病的條件上,大家還是很樂意跟娥眉夫人交易。而你們這些外表、條件堪稱一流的性感美女,入這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金錢嗎?你裝模作樣、故作涓高,想做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