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岳走近窗邊想把窗子打開。
「大哥,別開窗!」崇葳緊張地大喊。
崇岳收回手,走回沙發坐下。「小葳,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神秘?」
崇葳低著頭不敢看他,絞著手指遲疑地開不了口,他害怕極了听到答案。
「小葳——」崇岳催促著。
「大哥,別急,說不定,等一下你會希望永遠不曾听到我問你這件事。」他仍是吞吞吐吐。
他凝重的語氣讓崇岳十分不安,但他繼續追問,「究竟是什麼事?」他向來不是逃避問題的人,問題之所以成為問題,並不會因為不去問不去想就消失不見。
「我記得你說過要幫念愚追查車禍的肇事者,後來找到了嗎?」
「沒有,一直沒有消息。」
「你看過警方的調查報告,記得出事地點是哪里嗎?」
崇岳說了答案,並驚駭的低問,「你為什麼問我這個?」他仿佛在害怕不這麼輕聲細語,屋子里的談話就會透過玻璃,不能隱藏地傳到園中人兒的耳邊。
他終于知道為何第一次听到念愚提到車禍的日期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時會有隱隱的不安,那個日期之後的第二天清晨,小葳一大早就起來洗車,他賣力地刷著車頭……
崇葳的沉默給了他答案。
「那天晚上,就在那個路口,你撞了人逃走了?」他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是自己誤解了他的態度。
崇葳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來。
「大哥,對不起!我會去求念愚,請她原諒我,這一點也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你是我的親弟弟,還能不關我的事?」他不以為然地反問。「她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原諒我,你絕對不可以告訴她這件事,不可以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嚴厲警告。
「可是這樣我以後怎麼面對她?我的良心……」
「你的良心?如果你喝酒之前有想到你的良心,你開車之有想到你的良心,你逃走之前有想到你的良心,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崇岳忍無可忍地低聲咆哮。
「對不起!對不起!」崇葳忍不住的哭喊著,從指間發出的聲音變得模糊。
崇岳對他的眼淚無動于衷,他想的是念愚的眼淚。
小葳自作自受,還連累無辜的人去承受他莽扛的惡果。
「再說一萬句對不起又有什麼用?我再重復一次,絕對不可以讓她知道。為了你好,為了我好,也為了她好。我不想最後她犯下殺人罪,我得要去牢里探她的監!」
「王伯,早,這誰的車?我好像沒見崇岳開過。」
「念愚小姐,這車不是岳少爺的,是葳少爺的。他現在沒辦法開車了,打算讓車行來估價,把它月兌手,我听他跟車行約的時間就是今天早上,我想先把它洗一洗,打打蠟,可以估個好價錢。
「這車看起來還很新呢。」
「是啊,它雖然在車庫擺了五年多,可之前買進來葳少爺也沒開過幾次,等于是全新的,不過車行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想。這種敞篷車全台灣可沒幾輛,要在馬路上見到可不容易呢!當初葳少爺吵著要買時,岳少爺是反對的,說台北的空氣污染嚴重,開這車招搖餅市也太引人注目,不過夫人寵兒子,後來還是幫葳少爺買了。」
「後來為什麼不開了呢?」她知道崇葳發生車禍的時間沒那麼久。
「這我也不清楚,記得情人節那天,我看他高高興興地載著女朋友出門,夜里卻孤伶伶地一個人回來,一句話也不說,八成是和女朋友吵架了。他當時那個女朋友啊,人美,性子卻潑辣,兩人常常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大概那天吵得特別凶,後來就沒再見她來了。說不定葳少爺一氣之下才不再開這輛車。」
「你說情人節之後,崇葳沒再開過這輛車?是哪個情人節?」
「還有哪個情人節嗎?這不是你們年輕人的說法?我們都說是乞巧節。」
同樣是一輛紅色敞篷車,情人節之後主人沒再讓它上路。
為什麼?
她回想崇葳的開車方式。速限與紅綠燈從來不在他眼中,她想像著那個不祥的夜晚,他開著一輛殺人機器從路口呼嘯而過。
老王看她久久不說話,蒼白的雙頓沒一點血色,不由得擔憂了起來。
「念愚小姐,你不舒服嗎?趕緊進屋子里休息吧!快要結婚的人可要好好保重身體,那一套規矩下來可是很累人的。今天岳少爺不是要同你去選禮服嗎?怎麼只見他一個人開車出去了?」
「他臨時有公事。」念愚草草回答,仍是睜了大眼打量著那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跑車。
別再繼續追問了吧!她告訴自己,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明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在外面過一夜,就只有我們兩人。」
「好啊,你想要去哪兒呢?不過我們原先預定去選禮服,只得改到早上了。」
「禮服的事就延期了吧。」念愚面無表情地回答。
崇岳收緊手臂,把她抱得更近些,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
這幾日提起婚禮的事,她總是不置可否,冷淡以對,仿佛結婚只是他一個人的事,夜里他戰戰兢兢難以人眠,睡著了也是惡夢連連,當他從夢中驚醒,卻發現身邊的她同樣毫無睡意,追逐著他的惡夢也追逐著她。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回答,「這是照原定計劃先去選禮服用,那要不了多久時間的。」
他翻轉身子面對他,挽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低哺著,「我愛你……」
他熱烈地回答,激情以燎原之勢熊熊燃燒,將惡夢焚燒殆盡。
第二天兩人開車行駛過北海岸,一大早就出發,終于還是沒能去挑選婚紗。
這不是適合出游的日子,路上刮著風,下著雨。
念愚心有所感地看著車窗外。來這兒不是個好主意,他們該去一些有人聲、有笑語的地方,可當真去了那兒,她仍是不會如意的。
壁蓋滿京華,斯人獨修住,心境如此,如何能責怪風太淒厲,雲太濃,陽光大懦弱?
最後兩人投宿在花蓮的一家飯店。
此時她強打起精神。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到了一個全新的地方也該有全新的心境去欣賞。
或許所有的事不過是杞人憂天。
若是上天注定這兩天的假期便是他們最後的日子,她更不該放任它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念愚深思的神情看得坐在對面的崇岳心驚膽顫,蟹盤中精美的食物在他刀叉毫無章法的撥弄下不成模樣,像是殘羹剩飯,而他都還沒吃上一口。
崇岳一點也無法解釋這陣子她心情的轉變。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一天他們本來要去選禮服,後來他臨時有公事改期。
究竟是什麼原因?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
可那是不可能的,那份調查報告他曾仔細看過,車禍現場的人都沒看清楚,念愚不可能發現的。
或許只是婚前癥侯群和即將面對準婆婆的恐怖癥。崇岳安慰自己。
終于她低頭開始用晚餐。「我覺得你的食物似乎比較可口。」他神經松懈下來,開始和她閑話家常。
她看了一眼他的食物,一點也看不出他點了些什麼。「是你和你的晚餐有仇。」她嫣然一笑,「你知道優秀的廚師都是很有個性的,除非你逃跑功夫了得,要不然你不可以嫌菜太咸、湯太談,更別提把它弄成這個樣子,我看我還是別和你同桌比較安全,我怕待會兒廚師會連我一起追殺,你要有點江湖道義,可別提我們認識。」
看她言笑晏晏,簡直是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