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忘了說,這片好山好水叫做‘常綠湖畔’,我中學二年級蹺家時給它取的。」
「原來如此。」她低頭想︰原來是他,那麼「常綠山莊」也是他取的嘍!「咦,你竟然會蹺家?」
「奇怪嗎?那時候,我媽剛過世,爸爸整天意志消沉而忽略了我,為了排遣寂寞,我一個人溜到這里來露營,三天後想通了,自己回家去,卻快把我爸給急瘋了!」
「單親家庭的問題都很類似。」她有感而發。
「是啊!對了,楚琳,你會不會恨你父親?」終于來到湖畔,銘生月兌下鞋襪,將雙足泡在清涼的水里,身子往後一躺,側著臉看楚琳。
她也學著銘生的樣子,嘴上還嚼著一根略帶酸味的酢漿草,仰首看向晴空,眯著眼不答腔。
「怎麼,還恨?」
「不!我現在對任何人都不懷恨,我只想好好的管理好自己,為未來闖出一番天地。」
「這麼說,你要成為一位女強人?」
「不是,我不喜歡女強人這個名詞。銘生,我過去太意氣用事、太憑直覺處理人際關系了;現在,我身負重責大任,怎麼能不成長茁壯呢?」她誠懇地說。
「萬一,不如你所預期的……」
「真是如此,盡力便好。古人說,時也、運也、命也,听起來似乎太宿命,不過,凡事包容、處處用心,就算失敗了,這期間的心得歷練,就算賺上一輩子的金錢也換不到!一點淺見,你可別見笑!」
銘生不語,雙腳在水中拍打著,不斷地濺起水花,像鴨子劃水般地嬉戲起來。
暖暖和風吹得人懶洋洋的。
楚琳閉起眼楮,任發絲隨風飛舞。
好一個悠閑的假日!她全身舒暢得仿如在仙境。
銘生開始吹起口哨,清亮婉轉、聲音動人。
那是一首民謠,她不知已听過多少遍,卻從未如此認真地跟著旋律擺蕩;此時此刻,楚琳的腦海里,竟然有了一抹畫面,她完全融入歌詞里的意境,而深深感動著。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們走過她的身旁,
都會不停留戀地張望。
她那紅紅的笑臉,
好像紅太陽,
她那美麗動人的眼楮,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願變成了小羊,
苞在她身旁,
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
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她隨著柔美的曲子,勾勒出那個純真年代里人們對于情感的執著及含蓄表白。她似乎也看到了明媚春光里,姑娘和小伙子的相互凝視、欲語還羞的景象,她被那份渴慕之情緊緊吸引住了。
拌聲中道盡了地老天荒。
「我看,我老爸要失望了!」沒頭沒腦的,銘生冒出這麼一句,把楚琳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什麼?」翻過身,銘生的臉靠在她的手臂旁,正用手撥開她額上的發絲。
「留長發的滋味實在棒透了!」他不正面作答,反倒討論起頭發來了。「有一年,好像是當兵回來……對!沒錯。我賴著不剪發,拼命地留到大約過肩十公分左右,才在老爸的挾持下剪掉了。不過,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長發披在肩上的感覺,當你俯身、轉頭、仰頭時,發絲會跟著晃動而拂在你臉上,身上酥酥癢癢的,好像情人的手著你、擁抱著你。」
「形容得真美!我平常倒沒有像你這般強烈的感受,只有在穿露背裝時,明顯地有你剛才所形容的滋味。」
「人發合一!」
「說啦!為什麼你老爸會失望?為了什麼事?」她回到原先的話題。
銘生故意壓近楚琳,嚇得楚琳趕忙抽身,離他一個人身的寬度,瞪著他看。
「哈哈!就是‘這種’失望!」他為惡作劇成功而笑得前仰後合。
「什麼啦?好哇,你整人!」她又好氣又好笑。知道他是開玩笑,楚琳索性淘氣得滾個好幾圈,然後再滾回他身邊。
「我說失望,就是老爸要把你收編為‘張家媳婦’!懂了吧?」
「哦——好哇,我早就是張家的人了。」她十分得意,回敬了一句。
「什麼?你再說一遍!你是說,你已經愛上我了?」銘生嚇得跳起來,假裝雙手抱胸,一副害怕被凌辱的嬌羞狀。
楚琳被他的「寶」樣給逗得笑出了眼淚。
「別鬧!我是說真的。老爸不知對我提過多少次,要我把你娶進門。」
「來台中時,台北總公司就傳出話,說阿伯相中我,尤其是閣下……」
「喂喂!放尊重點,我可是處男哦!不隨便兜售的。」他又鬧了,扭了扭腰,擺了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姿勢,「我可是上好的‘非賣品’。」
「討厭!」楚琳又習慣地用起口頭樣來。
「跟你玩,真好!」他學小朋友說話。
「我也是。」她學他說話。
兩人相視一笑。
沒有壓力、沒有負擔的友誼,令楚琳身心都倍感輕松,她知道,銘生會成為「真正」的好朋友。
在台中這半年內,她不曾見過銘生發怒,也沒看到他交女朋友,除了偶爾探視師長外,就是每天開開心心的上班、下班、喝茶、看書,好像從來不需要人陪似的。
或許,當你仔細分析過生命本質及需要,一旦決定了自我追求的目標,能夠勇敢地迎上前去,那麼,任何一種選擇都是個人的權利。
他們手拉著手上路,準備返回「常綠山莊」。
在車上,楚琳突然想起來,問他︰
「公司的名字是你取的?」
「有何指教?」
「我問你,你喜歡的作家是誰?」
銘生握著駕駛盤,吃吃地笑。
兩人對望,同聲高喊︰
「陳之藩!」
絕倒!
∫∫∫∫∫
時間在忙碌中飛逝。
算算日子,楚琳來台中也快兩年了。
這期間,公司十分穩定地朝目標邁進,楚琳也在工作中得到成長及處理事務的經驗。
大家都看好她。
張董事長尤其覺得欣慰異常,他就常抱怨銘生不能接掌企業,而自己又只有一個兒子。他不只一次地私下對楚琳說︰「孩子,你要努力!銘生有你在旁幫忙,兩人相輔相成,我也跟著放心不少;但是,你們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急死我了!」
罷開始遇到這種場面時,楚琳常不知如何是好。
漸漸地,她隨著身心的成熟,有了應付的對策。
只要張董提及此事,她會像個女兒般地陪他下棋。聊天,采取正面接招的方式。
一來,老人家不覺得被拒絕回來,她想利用時間讓張董明白,並非表面上看來「郎才女貌、相敬如賓」就適合結婚。
「阿伯,不做媳婦也沒關系,您疼我,不如收我做女兒嘛!」
「怎麼,你不喜歡銘生?」
「喜歡!阿伯,銘生和我的感情就像兄妹一樣,我做您的女兒吧!」
「不行,你做女兒,將來是別人家的!一定要做張家的媳婦,我少不了你這麼能干的左右手。」
張董摘下老花眼鏡,擺出低姿態,想博取同情。
「我這把年紀也該有孫子抱了!銘生的媽已走了好長一段日子,我呢,也沒再續弦,為的就是讓銘生安心。我為了他,可以不計一切!否則,好多媒人婆介紹不少能干的女性,我也可以用‘缺人手’的理由,給他找個新媽。」
「而事實上您沒有,您忍受長年的孤單,養大了銘生,這份用心,他懂!他也對我說過,您的父愛抵得過失去母愛的痛苦。相依為命的滋味我能體會,您也知道,我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