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心?」她失笑。「我相信受欺壓的百姓會比較喜歡听到的詞兒叫「正義」。」
「劫掠便是劫掠,不需要冠上多余的名號。」
她仰頭望他。「經商營生這個主意,其賞是你提的吧?」
「不算是,玄俗也早有此意。」
「而評估與主持生意的一向是你嗎?」難怪他平時總是那麼忙。
「嗯,」他依舊望著前方。「但謀畫與開發則仰賴玄俗和大哥。」
「听說信陽邢家向來以善于經商聞名,果然名不虛傳,想來邢老爺將畢生經驗所得傳授與你?」
「不,商家地位仍低,所以爹希望我為官,從小就叫我讀詩書策論,直到我十四歲那年決定棄文習武,應試武職。」
「也就是說,你的商法是偷偷自學來的?」
「商法與兵法,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難怪寨內的大嬸們永遠都是浮現那樣安居樂業、與世無爭的笑容,幾乎看不到草莽氣息。」她更加靠緊他,笑容燦爛無比,仰起頭開心細喊︰「我還真的是伯樂哪,挑的夫婿果然是人中之龍!」
「慕容,別那樣抬舉我。」他因她過于明亮璀璨的目光而感到羞赫,停下馬車,雙手輕捧她細致又開懷的容顏,專注說道︰「我只是不願看到寨內弟兄那樣提心吊膽度日。」
「你為什麼總看不見自己的美好呢?」她撫著他的面容輕嘆。
「也許是上天為了讓你幫我看見。」他垂睜,因她瞬間黯淡的笑容而自責。
「我的天湛,居然也會說甜言蜜語了呵!」她投入他懷里,緊樓著他的頸項,為他一點一滴因她而做的改變差點笑出了淚。
這個草莽大漢,是如此知她、懂她,如此地珍惜她……何其有幸,讓她遇見了他!
如果這是上天賜給她的幸福,那麼她敢大聲宣誓︰今生……無悔!
綢錦飾品、各色瓜果以及甜食零嘴,各式各樣的商品擺得琳瑯滿目。
樹影青蔥,水道密布的江南區域,和景致單調的北方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情。
「呵!這是我第一次逛如此熱鬧的市集哪!」慕容倚著邢天湛,手勾在他的臂彎中,笑得很開心。
「你沒逛過市集?」這真是令他訝異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的確沒有,而入樓後則更是無法單獨出游,出入總有轎夫隨行護送,哪來的機會逛呢?」
「是嗎?」
「花魁之名,其實是一個緊緊鉗制呼吸的囚籠呀!」她嘆息,而後東張西望的眼楮突然一亮。「你看,是糖葫蘆,我向來只有听說過它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從沒有機會嘗過呢!」
他瞪著她,明白在她欣喜的語調之下,其實有暗暗對他的嘲弄。「我以為你喜歡吃,就別再糗我于初識之時所做的蠢事了。」
「不,如果不提,你不會知道在雪地中的那抹紅艷,燃起了多少溫暖。」她凝望他,睜底溫柔深情。
他被她的眼光拉住,一時間無法思考,勉強壓抑不想要當街吻它的沖動,啞聲開口,「想吃吃看嗎?」
「好呀!」她輕笑點頭,從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壓抑,因而臉兒紅紅。
「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將她拉到屋檐下,低聲叮囑。
「嗯。」她點頭應許,笑望他離開。
而後,便是同樣的情景再度發生︰飽受驚嚇的小販在邢天湛低頭開口後,神色轉為呆愣,回過神後匆匆忙忙拿了一根糖葫蘆給他,並推拒他拿出的錢。
望著他們一個堅持給,一個堅持送的樣子,她的笑容根本止不住……「錦娘!」焉地一聲驚喜的叫喊,如雷鳴般震入她的耳膜。
有些熟悉,又陌生得出奇的名字,讓她更往檐內縮去,企圖在方才往街道兩旁讓路的人群中,隱藏住自己的身影。
她知道方才有一頂大轎緩緩經過,也知道逛市集的人們紛紛讓道,知道轎內那名老者方才掀開了轎簾,與猶沉浸在甜蜜中的她對望一眼,也知道這熟悉的名字是在喚誰「錦娘,你怎麼會在這兒?既然回到建德,怎麼不來找爹?」老者迅速命令停轎,匆匆忙忙奔到慕容面前,拉住她的手,皺紋滿布又威嚴無比的老臉上有欣喜的笑容,也有激動的淚光。
「爹,怎麼回事?」另一名中年男子見狀追隨老者奔來,在看到慕容後先是一愣,而後凝望她受到驚嚇的面容許久,才向老者開口,「爹,您眼花了,她的面容雖與錦妹神似,年紀卻相去太遠呀!」
老者聞言,收拾住激動情緒,細細端詳眼前被他嚇著的姑娘後,才放開她的手,語氣沉重地低語,「真是老眼昏花了,只是面容相同而已呀!想當年錦娘離開之時,也似這般年紀……」
慕容在手獲得自由後,便想往一旁縮去,意欲避開種種她不願意面對卻可能發生的事端,但老者卻沒讓她如願。
「姑娘,你可認識名喚雲錦娘的女子?」
她停住暗地里的動作,垂下眼睜,無法在老者激動又充滿渴盼的目光下說謊。.
他的神色,是如此地蒼白又滄涼呀!
「正是家慈。」暗自嘆了口氣,她輕聲回答。
「那你……」老者又激動地握住它的手。
慕容抬眼望他,而後抽回手,福身一禮。「老爺在上,外孫女兒雲棠向您請安。」
「不必,不必了,」老者連忙換扶她屈下的身子,不願置信地問︰「你名叫雲棠?
怎會如此,楚延齋那渾小子呢?」
「雲棠姓楚,母親因思念桑梓,故將「雲」字入名。」
「原來是我誤會了,那他們兩人呢?」老者看著她一身平民布衣裝束,臉上很是不滿。「楚延齋當初還信誓旦旦說定會功成名就,讓錦娘過好日子,現在呢?怎會讓你穿得如此寒酸?」
「爹娘……」她低頭。「早已仙逝。」
「怎會如此?」老者顯然大受打理。
「生死有命,請老爺寬心。」慕容抬頭想要安慰,卻見因為這方騷動而趕回的邢天湛,神色平靜地站立在老者後頭,她微怔。
老者順著她的目光向後望,問道︰「他是?」
因已成為目光焦點,不容他繼績隱藏,于是邢天湛低著頭,慢慢走到慕容身旁,手里還突兀地拿著一根糖葫蘆。
「天湛……」她望著他,愣愣地接過那渾圓美麗的艷紅色點心,望了一會兒後,才想到要抬頭向老者解釋,「他是……」
介紹的話還沒出口,她已先楞住。
懊如何介紹他?他們並未成親卻同行,名不正,言不順,而雲家是這兒的官家大戶,大庭廣眾之下,必無法接受他們兩人的關系……她不說話,邢天湛也垂眸無話,雲老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溜轉,瞧清邢天湛的面容與打扮後,目光流露輕蔑,專斷地為兩人的關系下了注解,「我明白,他是你的護衛,是不?」
慕容抬頭想要辯解,邢天湛卻搶先一步開口,「是,我一路護送姑娘來此訪友,沒想到姑娘的友人早已搬離,正考慮要回返京城。不知雲家與姑娘的關系,是我失職,請老爺責罪。」
「無所謂,雲棠完全承其了錦娘的花容月貌,如果沒有你的保護,我實在很難想像她曾遇到怎樣的遭際。你這已是莫大的功勞,何罪之有?」雲老爺笑著回應,官家架子立現。
「爹,既然雲棠現在無依無靠,不如就將她接入府中團聚如何?」雲家長子雲晰從方才便是冷眼旁觀,乘隙抓住邢天湛的話柄,順勢提出。
「雲棠無顏叨擾。」慕容心底一驚,連忙拒絕,口氣仍溫婉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