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雲晰專注地看她,像是想要模清她心底所想,但望著她面容的目光也帶有一些憂傷溫情。「當年錦娘不告而別,完全沒有顧慮到我們這些家人的想法與擔憂。一走便是二十年,全無音訊消息,娘到現在有時想起,仍會以淚洗面,沒想到今天能在此處遇見你,更沒想到會听到她的死訊。」
「可是……」
「別可是了,二十年來,爹娘心底的遺憾已經太多。你是錦娘的女兒,現在又無親無故,就到府里讓我們照顧,聊聊近事,也解解家人相思吧。相信你的護衛一定也同意這樣的安排,是不?」雲衍將問題拋向邢夭湛。
「天湛欣見姑娘得與親人團聚。」邢天湛低聲回答。
「雲棠,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後悔當年所作的決定。」雲老爺望著她的眼,已有淚光。「你和錦娘,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剌出來的。回來雲府,讓外祖父補足當年來不及給的疼惜,好嗎?」
老人家都如此央求了,她怎麼能再拒絕?更何況他們態度強勢,再推拒豈不讓大家都下不了台,只好低頭應許。
「既然老爺和舅父如此堅持,雲棠又怎敢再推拒,還請老爺與舅父先回,雲棠和天堪回客棧收拾行李後,晚生即上府叨擾。」
「我再派人去客棧幫你收拾物品即可,你與我們一同乘轎吧。」雲巧看了看她身上的棉布衣裙,頗不認為他們會有什麼貴重東西值得收拾。
倒是以她的態度看來,他還比較怕她會一去不返。
「不,女孩兒家的細軟,雲棠習慣自己收拾。」她溫言拒絕。
「好吧,我回去會吩咐下人準備筵席,等你晚些過來。」雲老爺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順著她的意思。
「謝謝老爺。」她又一福。
「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多禮。」他嘆氣,弩身阻止她。
「雲棠欣喜重獲親人,禮數當然得周到呀!」她輕笑地換扶雲老爺上轎。
「我等你過來。」雲老爺入轎坐妥後,親匿地拍著慕容的手,再次不放心地叮囑。
「一定。」她放下轎簾後,朝雲巧一笑,雲衍會意入轎,揮手起程。
邢天湛雙手環胸,倚牆看著車隊離去,乎靜的神色望、出思緒。
「天湛,」慕容搖頭走向他,手里還拿著糖葫蘆輕晃。「可真是令人意外的陣仗,是不?」
「走吧。」見方才圍觀的人群還一直盯著他們瞧,他不想在大街上制造任何流言斐語傷害到她,于是禮貌性地接扶她欲走。
「上哪兒?」她凝娣它的表情問道。
「回客棧收拾。」他與她保持著距離。
「不繼續逛逛?」
「還逛得下去嗎?」他暗示性地看向四周。
「的確是沒心情。」她語帶雙關,負氣向前走。
听到她暗藏惱怒的語調,他隱隱嘆氣,跟隨其後回返客棧。
扒卜卜「告訴我,為何不肯承認我們兩人的關系?為何你要說是我的護衛?」慕容接住天湛捆綁包袱的手,很不滿地問道。
「在那種情況下,你的名節重要,不這麼說會毀了你,也會毀了雲家的顏面。這點你也清楚,所以才會猶豫,不是嗎?」他低頭不看她。
「我不在乎毀譽,我在乎的是你!我怕雲家的強勢讓你遭遇不公平的對待,但我卻不會否認我們的關系。」她抬起他的臉,眼神憤怒氣惱。
「慕容,我也只在乎你,我也怕你遭遇到不公平的看待。為了你的名節,否認是逼不得已。」他撫著她的臉,細細溫習那永遠不膩的感受。
「但我卻完全不想隱瞞,」她望入他隱藏情緒的眼,而後搖頭。「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寨,這兒我待不下去了。」
「你想讓雲老爺再次失望?」他低問,不相信她可以那麼狠心地拒絕一個滿心傷痛的老人。
「比起讓外祖父失望,我更怕失去你。」她拿開包袱,緊緊樓住他。「天湛,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別再讓我不安了,好嗎?」
「你想太多了。」他溫柔地回樓她,心頭因它的話語而撕扯著。
在起程之前,他們已將江南之地的官商大戶做全盤的調查了解。
雲家五代為官,歷侍兩朝,雲老爺更曾經由先王親自指派,官拜御史中丞,掌理刑法典章,糾舉百官罪惡,並參與審理朝堂重大案件。如今雖然卸職返籍,但官蔭子孫,在朝中仍具有豐厚人脈。
這樣的家世,怎麼可能容得下一絲污言穢語,怎容得下……草莽人家。
恍憾想起他和玄俗討論之時,提到建德雲家,坐在身旁的她臉色曾有一絲異樣。
他詢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只是有些累;問她是否要先去休息,她卻不肯,執意留下傾听,並參與議事。
沒想到她竟是來自這樣的家世……為什麼他會變上如此聰慧知心的女子?為什麼要愛上完美如她?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嗎?」她望著他的出神,表情有些哀傷,「那承諾我,會陪我走到最後,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
「慕容,」他知道她不喜歡楚雲棠那個名字,寧可他這樣喚她,因此並沒有考慮過更改對她的稱呼。「任誰都看得出來雲老爺明白的悔恨與遺憾,所以這樣的相遇不會是巧合,也許是你娘的心願所牽引,讓你回雲府為她盡些孝道,彌補遺憾,所以你推辭不得。」
「承諾我!」她不讓他轉移話題,神色有些慌亂,眼沾染淚光。
「好好看我,」他捧住它的雙頰,將臉逼近她。「請你細細端詳,我值得你這樣不安惶恐,值得你這般放棄一切嗎?」
「已不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了,」她眼淚流下,青蔥玉指輕觸他鋤黑的臉。「而是深深放下的感情,我已經收不回來。」
他聞言渾身一震,之後顫抖到無法言語,是極端的狂喜,也是深沉的悲傷。
「天湛,你總是問我值不值得,該是我反問你,我難道不值得你爭取嗎?我難道不值得你執著嗎?」
「慕容……」他抱住她,語氣硬咽。
「承諾我……」她語氣破碎地懇求。
「好,我承諾……」在這樣時候,他怎麼說得出拒絕?
靶謝上天,讓他能擁有這樣的溫情!
能如此擁住她,縱使會痛徹心房,他今生已無怨悔……
第八章
「紈?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丈人試靜听,賤子請具陳。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杜甫奉贈韋左丞詩嗎?」雲家老爺悄然無息走入,搖頭嘆息。「要是玦有那般才情,有那般壯志或胸懷,我將可以減少許多煩憂,偏他就是念不听,說不得。」
「三舅乃性情中人,豁達的胸懷亦頗有子美詩中萬里之志。」
「紈?子就是紈?子,胸無大志、浪蕩惡勞,是我自己的兒子,又怎會不清楚呢?
虧得你還能這樣稱贊他。我不求他能做到所的穩重周延,只求他有你一半的聰穎才情也好。」
「是老爺過譽了。」她輕笑。
「看來楚延齋把你教導得很好,」他深深看她。「只是你怎麼不題些吟風弄月的詞,反而要吟詠這樣不如歸去的興嘆之句呢?」
「老爺想听什麼?」
「罷了,」雲老爺揮揮手,「我只是來問你,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嗎?」
「府內的人都待雲棠很好。」只除了……刻意隔開她與天湛之外。
「你卻不開心,是不?」他也是經過爾虞我詐的官場歷練,御史台內永遠也少不了鉤心斗角,怎會不明白她的未竟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