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歐陽珣除了派人送來上等補品之外,未曾再進入趙王府。
梅花大肆綻放,枝頭已結冰霜的時刻,趙湍歸無力地看著仍舊昏迷的人兒。
低聲絮語,曾經意氣風發的臉龐如今只剩蒼白憔悴。
「瑄兒,我求妳醒來,好嗎?」
憐兒啊,你可知道,娘好愛好愛你爹……用整個生命愛著你爹……
「瑄兒,給我補償的機會,好嗎?」
娘只有憐兒一個人……只有你了……
「我不會再讓妳獨自面對一切。」
如果你出生後看到你爹,定也會同娘一樣深愛上他,並以他為傲……
「我發誓從此以後會好好待妳。」
你知道為何瑄兒害喜會如此嚴重,導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嗎?
「瑄兒,不論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只求妳醒來,好嗎?」
憂思成疾!
他心底明白,就算瑄兒永遠不醒,他也決計不會再背棄她……
ΩΩΩΩΩ
杜瑄兒終于醒了,在昏迷了半個月之後。
原本歡天喜地的趙王府卻頓時陷入另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只因杜瑄兒醒後不言不語,幾近痴呆。
雖然偶爾她也會說上一些話,但卻可能好幾天才說這麼一次,且是抱著枕頭,恍若在對嬰孩講話般的自言自語幾句,幾近瘋癲。
大夫束手無策,只能開些安神藥方。
引起最大風波的,是杜書禪夫婦听聞變故,趕到趙王府時,看到自己疼入心坎的女兒,竟變成如此痴呆瘋癲的模樣,當下勃然大怒,硬逼著趙王府立休書,欲將杜瑄兒接回府里看護料養。
而趙湍歸則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在眾人面前向杜書禪夫婦下跪以求能讓杜瑄兒留下,那痴心至極的憔悴模樣感動了杜書禪夫婦,也讓喜兒到口的辯駁吞咽回去。
之後,趙湍歸對杜瑄兒無微不至的悉心呵護與照顧也讓喜兒漸漸消除了對他的敵意。
王玉釵曾經做主想為趙湍歸納妾,卻遭其嚴詞拒絕。言貧賤尚知不離糟糠,至于富貴乎?更何況還是因他的過失才讓瑄兒變得如此,教他如何有心思納妾。今生今世,其妻非杜瑄兒莫屬,也唯杜瑄兒一人!
一個好好的玉人兒嫁入趙府不過半年多,卻已經變成這副模樣,再怎麼說,也是他們趙府理虧在先,再加上悟緩對杜瑄兒的情真意切早已傳遍整座京城,忌憚于杜家權勢,王玉釵也只好暫時作罷。
不分日夜照料重癥妻子,以致誤了考期仍舊無怨;情深至極,不離不棄的諾言,讓趙湍歸贏得情深意重的美名。不只京城待嫁女兒私心暗許,天下父母皆希望能為女兒找到如此佳婿,連皇上也曾為其至情至性而感動,並口頭稱道嘉許。
正可謂凡人只見眼前事,背後辛酸有誰知?
委托作媒者不少,其中不乏權貴之女自願下嫁為妾,但趙湍歸從不睬睞,王玉釵也拿他沒轍,只能在心底暗急。
ΩΩΩΩΩ
「姑爺,老爺、夫人找您。」
「勞妳先幫我通報一聲,說我喂完瑄兒這盅補湯就過去。」趙湍歸半跪在椅旁,將一匙匙補湯喂入社瑄兒口中,頭也不回的吩咐。
「還有……」喜兒看著趙湍歸小心翼翼、如待至寶的動作,語氣有些躊躇。
「何事?」
「歐陽公子來找姑爺。」她也曾听過一些耳語……雖然看姑爺這些時日來對待小姐的種種,讓流言不攻自破,但歐陽公子從小姐出事後一直沒再來王府找過姑爺卻是事實。而她心中雖因此而生點點疑惑,也覺得這樣的懷疑不該,可是她總感覺小姐、姑爺和歐陽公子三人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雖然她無權過問,卻不知道歐陽公子此時來意,以及姑爺心情,因此口氣上有著不確定。
「玉容來了?」趙湍歸一愣,手中的湯匙差點掉落。
消失了一個多月,只定期差人為瑄兒送來補品,除此之外,兩人並未有過聯絡,怎麼突然來找他?
也許……有事吧?
但應不會是他願意面對與接受的事。
矛盾復雜的眼凝望著半躺坐于貴妃椅上、眼眸半睜卻寂靜得毫無生氣的人兒,酸澀的痛苦,漸漸蝕上。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瑄兒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變得如此重要,重要到他可以為了她而舍棄一切?
連玉容的造訪,也不再掀起他心中的狂濤。
記得很久以前的孟冬,初見玉容的情景,他總愛穿著一身白,披頭散發地睡在飛檐亭中,好似飄入亭內堆積的一團絮雪。
那時他還以為玉容是哪家皇親偷跑入崇文館的淘氣女孩兒,為他的容顏怔忡,也總為他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氣惱。
而玉容明知他誤會了,卻仍將錯就錯的戲弄他,等到後來兩人發覺情形不對時,早已無力回天,也因此注定了這一段傷痛顛簸的情路。
如果此刻玉容的造訪是捎來分離的信息……
前塵歷歷,心傷卻逐漸淡化。
何時開始,他的眼已離不開面前的人兒?
為何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他可以失去所有,唯獨不能失去她?
失去信息的一個多月,日日為著瑄兒煩憂,他竟忘了,曾有的愛戀有多麼刻骨……
從何時起,他的心完全變了?
「姑爺……」見趙湍歸遲遲沒有回應,而喂食的動作不曾停過,喜兒怯怯地叫喚。
「請玉容進來吧。」趙湍歸回過身,將手中不足半滿的湯碗遞給喜兒。「將這端去處理,不用去大廳了,我等一會兒直接過去。」
「是。」見到趙湍歸凝重的神色,喜兒不敢多問什麼,端起托盤離開。
「悟緩。」歐陽珣走入房內,俊目掃視周遭,而後定在半躺于窗旁的人兒身上。「瑄兒……情形如何?」
「已經好多了,至少不再癲狂自語。」含藏憐疼的語氣,其實是自嘲與自我安慰。
由于干涉不了他的決定,王玉釵只好退讓,三天兩頭便往寺院跑,祈求媳婦兒能早日康復。
也不知道是這些祈願生了效,還是因為他不分日夜悉心照料的緣故,總之,瑄兒的病情漸有起色。
雖不再瘋癲,卻也只是一個寂靜的痴呆女圭女圭,沒有言語,沒有思考,沒有反應,所有切身事物,任人發落。
他很想知道,瑄兒對周遭一切人事物到底還有沒有知覺,對他付出的點滴心意能否感受。
他好想知道,在封閉起自己的背後,她的心對他如何發落……
如果他必須用一輩子來償還他的罪,他願意!只盼瑄兒能有絲清醒地回應丁點。
怕只怕,這份救贖,他窮盡今生也無法得到。
清清楚楚感受到趙湍歸心底的痛,歐陽珣黯然開口,「悟緩,我……」
「別再說自責的話,我不願听。」趙湍歸截斷歐陽珣的話語,輕聲開口,「沒有人責怪你。」
「但……」他卻無法不怪罪自己。
「你若真想盡一份心,暫時先幫我看顧瑄兒好嗎?爹娘有事找我,留她一人在房內,我不放心。」趙湍歸略顯急促地開口,再次讓歐陽珣收了口。
明知悟緩是有心避開他,歐陽珣仍舊輕笑點頭。
「你就先去吧。」
悟緩不願听,他就不說呵!既有心避開,他何必強求。
放手,並不代表真正接受離別,他何須強人所難,再惹動一次心疼?
趙湍歸離開後,歐陽珣立在杜瑄兒面前,眼神一動也不動的鎖住身前雖然憔悴,卻仍舊絕美的臉龐。
絕美的臉龐,如今只剩呆滯木然。
他還記得這雙半睜的眼眸,曾經那麼靈活善語,如今,只剩下空洞。
「為何妳會如此美好,好到令人連恨也無法,難怪悟緩為妳心動。」凝望愈久,止不住的心痛愈是蔓延,情不自禁伸出的手,又驚覺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