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兒,妳醒了!瑄兒……」看到杜瑄兒眼睫微動,趙湍歸驚喜地呼喊。
「悟緩……」杜瑄兒睜開雙眼,便看到趙湍歸欣喜若狂的神色。
對趙湍歸何以會待她有如此改變並無多想,她的整個心思只懸在一件事上。
「孩子……孩子……他……」
問話的虛弱人兒因為看到趙湍歸瞬間僵凝的神色,心中起了不安,本已被握住的手則更加用力地回握,口氣顯出急迫。
「孩子……孩子呢?憐兒……我……我的憐兒呢?他無恙吧?告訴我,他無恙吧?!」
看到杜瑄兒這般脆弱的模樣,仿佛再有一點點打擊都會承受不住。可是……
此刻,他痛恨起自己必須成為斬斷她希望的劊子手!
「孩子……救不了。」他輕語。
聞言,杜瑄兒松開雙手,慘白的唇無助地顫抖著,卻仍帶有一絲譏諷的笑意。
「你騙我……對不對?你恨我,所以編謊騙我,對不對?」
他騙她的嗎?他因為恨她所以殘忍地編這種謊騙她?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是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瑄兒的反應會是如此?他和玉容真的傷她很深,是不?
此刻,他真的痛恨起自己了。
「對不起……」他低聲,喑啞地開口。
杜瑄兒盯視趙湍歸一臉的痛苦悔恨,淚落雙頰。
「騙我的……你騙我……你……騙我的……」抖的唇,言已不成句。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趙湍歸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趙湍歸的懊悔,杜瑄兒的眼眸中漸漸升起憤恨,突然,她像是發狂般地掄起拳頭猛捶趙湍歸,口中還不斷大喊︰「不!我不要你的道歉!你騙我的!你騙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還我憐兒!還給我──」
趙湍歸不閃不避,就任由杜瑄兒一直捶打著。
「我好恨!將憐兒還我──不要連我最後一絲希望都要奪走!還給我呀!我只有他,只有他了呀……」
她不知道自己該向天爭,還是該找他理論?只能任由奔騰的情緒,不住地發泄。
氣血攻心,讓她再度陷入昏迷。
「瑄兒!」趙湍歸抱緊已然昏厥的她。
「趙公子,令夫人情緒過于激動,已經昏迷,還是讓老夫看看吧。」大夫同情的聲音在趙湍歸身後響起,而他卻听不進耳,仍舊抱著杜瑄兒,口里喃喃盡訴無邊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
ΩΩΩΩΩ
「喜兒,讓我來吧。」趙湍歸在倚梅院的軒室門口攔住喜兒,此時她剛煎好藥,正端著藥湯準備送進房喂杜瑄兒。
喜兒一仰頭,臉上猶有未干的淚痕。
看到趙湍歸和歐陽珣並立在門口,她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帶著深深的敵意。
「趙公子,奴婢惶恐,不敢勞煩您費神。」
「喜兒,我很抱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瑄兒,讓我為她盡些心意。」趙湍歸對喜兒的失禮並不在意,誠心誠意地說道,伸手欲接過端盤。
抱歉?盡些心意?哼!
「不勞公子的虛情假意,喜兒自認可以周全地照顧小姐。」喜兒微一閃身,便越過趙湍歸往內室走去。
而趙湍歸只能呆立在門口,神色悵然。
「悟緩,」歐陽珣低落的語氣拉回趙湍歸的神智。「我很抱歉,我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彌補,但……」
趙湍歸搖頭,阻止歐陽珣的自責。
「錯不全在你,我也是禍首之一。我們都對不起她。尤其是我,我虧欠她太多了。」
「要不是我讓情緒蒙蔽了理智,她也不會……」歐陽珣無法不去想,不去想杜瑄兒傷心欲絕的神情,不去想她故作堅強的驕傲,不去想她讓他逼出的恨。
為什麼你們都不曾憐過我?!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逃避。悟緩逃避她的情意,而他則一直逃避悟緩已然動心的事實,也逃避著三人之間變質的感情。
結果,就只是不斷地對她造成傷害。
怎會不曾憐過她?但失去平衡的三角關系該怎麼辦?
是他們將無辜的她牽扯進來,卻又反過來怪她成為破壞平衡的罪魁禍首。
怎會不曾憐過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了啊!
「誰又料得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你也是無意,別再自責了。」趙湍歸背對歐陽珣,擔憂的眼一直望向內室。
「對不起……」歐陽珣落寞低語。
「是我才應該向你道歉……」滿含傷痛的一句話,已做出了選擇。
歐陽珣靜立原處,凝神注視趙湍歸半晌,像是要將他的身影牢牢鐫刻在心上,之後緩緩轉身,舉步欲走。
「玉容,對不起……」
「我沒資格。」語氣輕輕淡淡,無任何情緒。
兩人背對彼此,誰也不願轉身,畢竟,徒留心痛。
第八章
「小姐,我求妳將藥喝了好不好?喜兒要妳健健康康的,要妳平心靜氣地告訴喜兒一聲‘我沒事了’啊,小姐,求求妳,將藥喝了好不好?」深沉的無力感混雜在嗚咽的語氣中,喜兒簡直快要瘋了。
「小姐,妳醒一醒啊,我是喜兒,喜兒來喂妳喝藥了,小姐一向最疼喜兒了,最不舍得喜兒難過,如果小姐還在乎喜兒,就起來讓喜兒喂藥好不好?」
強行將湯藥灌入杜瑄兒的口,卻全數由頰邊流下,喜兒邊哭邊擦。
「小姐,喜兒以後一定會乖乖听話,不再惹小姐不高興了,只求妳醒一醒好不好?小姐……嗚……」
深深的挫敗感讓喜兒灰心極了,將湯藥放置桌上,喜兒趴在床沿哭了起來。
「嗚……小姐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會變成這樣?如果老爺不做主這樁婚事就好了,如果老爺多注意一下姑爺的人品就好了,如果小姐可以多為自己想想就好了……為什麼會變這樣?為什麼?可惡的姑爺,可惡的王府,這趙王府里沒有一個好人!早知道就該請老爺來將小姐接回去,小姐也不會落得這種地步,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低泣無力的言語轉為憤怒,喜兒手握成拳泄憤地捶著床沿。
正走入內室的趙湍歸將喜兒的話听得一字不漏,看到喜兒孩子氣的舉動,只能無奈搖頭。
靶覺到趙湍歸走入,喜兒一把抹去淚水,滿心不甘地走到一旁站立,撇過臉不發一語。
趙湍歸端起湯藥,走到床沿側坐,舀了半匙藥喂入杜瑄兒嘴里。
藥仍舊從嘴角流出,半滴未進。
他用衣袖輕輕擦拭流出的湯藥,即使毀了上好的絲綢也不以為意。而後略一思索,便舀了一匙湯藥入口,以嘴對嘴的方式哺入杜瑄兒口里,完全貼合的雙唇讓藥汁不至于浪費,未拿藥碗的另一只手則在杜瑄兒喉口施壓,助其吞咽。
慢慢喂完一匙,再喂另一匙,直到碗內的湯藥告罄為止。
喜兒目瞪口呆地看著趙湍歸極度親密的動作,疑惑著姑爺何時對小姐有這麼好過來著,如果是因為歉意……哼,那倒不必了,輪不到他這一刻才來假好心!
可是,那藥真的極苦耶,她剛剛試溫度時有嚐一口,卻因為受不了而吐了出來,姑爺就這樣喂完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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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湍歸搬回倚梅院,接手所有照顧杜瑄兒的工作,夜以繼日細心守護著,但杜瑄兒仍無轉醒跡象。
大夫言其脈象微弱,但不至于昏迷不醒。
之所以不醒,可能是因為心疾沉痾,導致生存意念全無所致。
由于趙湍歸對外的宣布,使得所有人都以為杜瑄兒之所以會跌落回廊是因她和夫婿產生口角爭執所致,就連喜兒也這麼認為。
喜兒一直責怪自己當初為何不堅持攙扶小姐到沁心亭後再離開,同時對趙湍歸深懷敵意,認為他的歉意為時已晚。只是仍謹守主僕分際,不致逾越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