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蔑地將肖像隨手撕毀;怎麼樣都無妨,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身分相當可以為他產下子嗣的女人,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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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位在海神祠底下的岩洞隧道奔回神祠,巫女們早已準備好淡水和衣物,為她淨身更衣。穿上珍珠海的婚禮服飾——不同于一般色彩鮮艷的布料,它以珍珠海的天空和水色為底,淺白浪花一層層渲染在衣裙上面,最終歸結于艷戲的珊瑚附和珍珠扣。長發抹上混雜了香料的鯨油,以珍珠和鮮花裝飾,在淺棕色的肌膚上灑落幾滴香水,淡淡掃過眉尖的黛青色顏料、唇上有著珍珠光澤的淡紅,都是珍珠海稀有的化妝用品,海民的女子一生只有婚禮才能用上一次。
打扮瀲灩的同時,現任族長和新任的繼承人有點驚恐地站在海岸邊注視著停泊在不遠處的龐大戰船,心中所想的和瀲灩差不多。當戰船放下小舟朝著她們駛來,波兒情不自禁暗暗扭住了母親的衣角,「媽媽……」
「別怕……」
「……是……」波兒低聲應了,眼楮卻緊盯著漸漸接近的小舟;說是小舟比海民的漁船大得多。上面除了搖槳的劃手,還有三個穿著戰服看來威風凜凜的戰士。為首的人比波兒想象中縴細,還蓄著一頭長發——等船到了近處,漁民們不甘願也無可奈何地走入水中幫忙拖船,這才發現,為首的人,竟是名女子!
「這……怎麼回事?」
波兒驚愕的低語被母親揚高了聲音的問候遮住︰「歡迎你們的到來,我是珍珠海之主桑雅,也是將成為貴國皇子妃之人的母親。」
下了船的暝國士兵,整齊列隊于那名女子之後;女子隨即屈身行禮。「向您致敬,高貴的珍珠海主人。我是暝國皇太子手下第一將軍蝶羽,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迎接皇子妃。」
「—……什麼?!」波兒一時克制不住,忍不住月兌口而出︰「為什麼皇太子不親自來?這未免太藐視人了吧!我的姊姊是將成為他妻子的人啊!」一旁的海民紛紛露出不滿的神色,將視線投向泊在不遠處的戰船。那艘船的甲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站在船頭遙視此地,那股傲然的氣勢即使相隔一段距離都可以輕易地感受到。很顯然地,那正是瀲灩未來的夫婿——明明在船上卻故意不下船迎接,如此蔑視的態度教海民們難以忍受,一時聚上前來大聲抗議︰「不錯!這種態度太過分了!氨島主是我們島上最重要的人,都那個皇太子親自來迎接!我們不能讓她這麼屈辱地出閣!」
蝶羽緩緩抬頭掃視了他們一圈,犀利的眼神教這群純樸的海民一時心慌,噤聲不語,但是維護瀲灩的心讓他們迎視著蝶羽的眼神毫無退意,怒沖沖地瞪了回來。蝶羽反而笑了,「對太子的作為我很報歉……但是……以暝國的立場看來,太子殿下顯然不認為珍珠海是足以與他對等談話的對象。這是太子殿下個人的傲氣,就請各位多擔待吧。」
「太瞧不起人了!你以為你是踏在誰的土地上!」
「是啊!我們才不怕什麼暝國!」
「你們的皇太子根本是惡鬼,配不上我們的副島主!賓回去!」
「滾!」
對周圍的叫囂,這一小隊的兵士不為所動,連眉毛都沒挑一下。那位女將軍亦然,唇邊的笑意始終那麼淺淺淡淡,直視著珍珠海之主一言不發。
桑雅一沉,將手舉起,壓制了所有的聲音。「珍珠海雖然弱勢,卻不害怕強權。但是我也不接受你的挑釁,蝶羽將軍。」然後,她笑了,優雅地做了個手勢,「遠道而來,想必很辛苦吧?在等候我的女兒妝扮之時,請到我的府邸休息片刻。」
蝶羽唇邊的笑意此時方才消失,打量了一下桑雅,她垂首,「恭敬不如從命,桑雅夫人。」
看得出這次的行禮多了幾分敬意,波兒無言地跟在母親身後走向家宅。海民們見狀只好僥然退回,讓出道路。蝶羽做個手勢發出口令,一隊十二個人步伐整齊地跟在她身後。輝亮在平和的珍珠海看來格外刺目……
「像被一把刀切過去似的。」
瀲灩站在海神祠邊俯視著由海岸行向村落的反光喃喃自語。
「瀲灩……」壯嚴而蒼老的聲音是自幼教導她的巫女之長。她回過身去,看著老婦人由兩名巫女攙扶著走向她,因年老而顫抖的手上拿著一串項鏈。「這會代替海神……在遙遠的大陸守護你……」
艷紅的珊瑚牙在一串皙白渾圓的珍珠簇擁下顯得光彩耀眼;瀲灩笑了笑——身上戴的珍珠珊瑚可以買下一個郡了……但是島民的心意她不忍拒絕,俯身讓長者替她戴上項鏈,與所有的巫女及海神道別之後,她坐進了轎子,讓兩名健壯的漁夫送她下崖,回到家中。
「副島主……其實現在也還可以……」
漁夫低低的話聲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不要胡說,快走!暝國的戰船就在外海,炮口是不等人的。」
漁夫聞言低下頭,應了一聲加快步伐。
蝶羽走向待客的大廳,一班下屬則在屋檐底下肅正地直立。波兒坐在母親身邊,听著母親神色適然地與那名女將軍談話。可是對那十二個高大強壯得像石頭一樣的軍士只覺得可怕,他們全都面無表情,這使他們看來長得都一模一樣,像傳說里的惡魔……
瀲灩已經準備的消息傳來,桑雅停止了話題,一直看不出心思的面孔露出愁色。波兒更是已經站了起來,緊張萬分地看著大門。蝶羽跟著慢慢起身,走向門口。門外停著兩個汗流浹背的壯漢和一頂小轎,隨之薄簾一掀,走出一位裹著海天泫藍披風的長發美人,美麗不過是外表,雍容的氣度更教人印象深刻……蝶羽還在尋思之際,波兒已經含淚奔了過去。「姊姊——」
瀲灩有點不解地看著立在廳里的陌生女子,妹妹的哭喊卻教她笑了,接住波兒的手搖搖頭,「真是,該訓你一頓,告訴你繼承必須沉著……不過算了。」她輕輕點了一下妹妹的鼻頭,「這才像波兒嘛。」
「姊姊……姊姊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波兒哭著,想抱住瀲灩又怕弄壞了她身上的裝扮,可是想到對方的態度,她又忍不住低泣,「可是……可是暝國太過分了……」
听妹妹說完事情的經過,瀲灩抬頭看著慢慢走向她的女將軍。然後低嘆一聲,迎向前去。
蝶羽一面驚嘆著眼前女子的美麗,一面說道︰「瀲灩小姐嗎?我是來……」話還沒說完,瀲灩竟然與她擦身而過走進大廳。她訝然回身,看著瀲灩解上的裝飾品、發飾,一一放置在廳內桌上。最後只留下那串項鏈和衣服,披散了長發回眸看她,「我原本準備以尊敬之心迎接我的夫婿,但是……既然太子殿下是這般想法,我也無需盛妝以待。」說完,她向母親跪下行禮,「女兒走了,母親,請你保重身體。」
「嗯……你也是。」桑雅對瀲灩的舉動沒有任何特別反應,海民們卻都露出高興的表情。蝶羽有點愕然地看著瀲灩一步步走向她,「我們走吧。」說完瀲灩也不等她,徑自舉步走向外面,經過波兒時她笑笑摟住妹妹,「波兒,要加油。」
「是!姊姊……」
在族民及家人的目送下,瀲灩孤身上了小舟。沒有回頭看,怕一看眼淚便要落下來。她只是挺直了背脊注視戰船甲板上那個孤高身影,小舟離船愈來愈近、離島愈來愈遠……愈來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