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的是真話嘛.」她的臉又紅了.
他們悠悠閑閑地又聊一陣天才開始點菜.他要了魚,也強迫她吃魚.
「我平日少吃魚.你陪我吃.」
「原來你也霸道.」她笑,欣然接受.
「我從不霸道,但對著你──不知道,很自然會這樣.」
「對皓白呢?」才出口,她已知道自己太多口.
「她比我霸道,是年紀還小吧?我當然讓她.」他的聲音充滿了愛意.「她從小被寵壞了.」
「能被人寵是幸福的.」
「你喜歡的話我寵你.」
「對不起,我怕不能習慣,」她拒絕.很自然就認為,她不要跟皓白一樣.
漸漸地,餐廳里人多起來,整個長廊終於坐滿了人,在經濟不景氣的今天,此地仍然能維持好生意,真難得.
嘉芙偶一抬頭,看見相擁著走進來的兩個人,哥治與皓白?!她呆怔了一剎,立刻低下頭,裝做甚麼事都沒發生,繼續跟治邦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其實她震驚得想躲起來,好像犯了錯被老師抓著的小學生.她不停地祈禱著,別讓皓白發現他們,千萬不要.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怕治邦受傷害.
不知算是冤家路窄,又或是該發生的事始終要發生,皓白和哥治竟坐在他們不遠處,僅僅隔著兩張桌子.唯一幸運的是,他們並沒有發現嘉芙和治邦就在附近.嘉芙心中不停盤算著.等會兒離開時該怎樣才可避免一場尷尬?
侍者殷勤地招呼著哥治與皓白,他們顯然是熟客,尤其哥治,改不了他囂張的毛病,說話的聲音比任何人都大.
好在──真是好在治邦背對他們,要不然嘉芙不敢想象,情況會怎樣?
她愈來愈心不在焉,尤其皓白愛嬌的笑語一陣陣飄過來,能不能借兩只手來掩住治邦的耳朵呢?可幸的是治邦全然沒注意,依然在笑,在講,看來神色自若.上帝保佑.
終於吃過甜品、喝過咖啡,結了賬,他們一起站起來,治邦轉身──無可避免地,他看見哥治正親熱地握著皓白的手,而皓白笑得那樣嬌美深情.
在治邦看見他們時,皓白也看見了治邦.嘉芙親眼看見她眼中的驚愕,意外和一剎那的難堪,然後她收回被哥治握著的手,展開了一個像面具的笑容.「嗨!治邦,嘉芙,你們也在?」她向他們打招呼.
「嗨.」嘉芙在治邦背後,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的聲音听來平穩自然.
那個從來傲慢的哥治也抬起頭,看他們一眼,沒甚麼表情.
「我來介紹,我的朋友嘉芙與治邦,」皓白大大方方,若無其事地說.「他是哥治,我未婚夫.」
治邦竟然不動聲色地與哥治握一握手,說聲哈羅,才帶著嘉芙走出餐廳.
他走得很快,直沖到停車場.
嘉芙不敢出聲,只緊緊地跟著.她恨自己的存在,這會不會令治邦更窘迫?
他們坐上車,她偷看他一眼,他並沒有顯得太異樣,只有點恍然.
汽車駛離停車場,駛向中環的方向.
「終於明白她不讓我見她父母的原因.」他自嘲地說.
她不敢答腔,怕講多錯多.
「她聰明.若我硬要見,豈不更尷尬?」他笑起來.「我竟這麼蠢.」
「不關你事──」
「當然關我事,我連對方底細背景都沒弄清就一頭撞過去,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不是你錯,是她一腳踏兩船.」嘉芙說.
「不要怪人家,是我自己不好.」治邦攤開雙手.「我天真.」
「感情的事原沒有道理可講,你對她──真是一見鍾情.」
「我沒有後悔,只是──該早些告訴我,免得我當小丑.」
「你剛才表現極好,謙謙君子,大方仁慈.」她一再地說.
「別安慰我.」他苦笑.「其實他們一進來時我已看見,我用了許多間掩飾自己,偽裝自己,剛才我只是在演戲.」
「你沒回過頭,怎能看見?」
「我發現你突然呆怔,而且我從你背後的大玻璃已看見他們,」他搖頭.「你比我表現得更好.」
「我不是當事者,事不關己.」
「還說事不關己,你的笑容勉強,愈來愈恍惚,以為我真看不到?」
「我不會演戲,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說︰「今夜遇見,大概是天意,天助我也.」
「你──一點也不難過?」
「我是人,怎會不難過?」他望著她.「幸好有你陪我,真的,若我單獨踫到,我不知該怎麼做,幸好有你.」
她淡淡地笑著,心中卻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有些高興,也替他難過,又慶幸,又莫名地矛盾,不安.沒有了皓白,以後──會怎樣?
「很榮幸能幫到你.」
「怎說榮幸?我們是兄妹,是手足,是親人,就像你和嘉麒.」
就像她和嘉麒──才燃起的希望即時滅了一半.
「現在你──回家嗎?」她關心地問.
他一陣猶豫.「如果不太為難,能否陪我喝杯酒?」
「可以.但答應我,不許喝醉.」
「保證不會.」他舉起右手作發誓狀.「我只想有人陪著,我怕回家會忍不住觸景傷情.」
「別告訴我你會流淚.」
「誰知道?」他聳聳肩.「現在我還沒有審視傷口,不知道傷得深不深.」
「若你哭了,明天別告訴我,」嘉芙故意大聲說︰「最討厭會哭的男人.」
其實她只是不忍,治邦若流淚她會心痛,只是她不能講出來.
「會盡量克制,」他嘆口氣.「想不到兩次戀愛都無疾而終.」
「兩次?」
「頭一次是暗戀陌生人,第二次是自作多情,」他用力打自己腦袋.「對我來說都付過感情,大概別人看來會覺得可笑.」
「不可笑,凡是真情都不可笑.」她說.
「謝謝你.」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他們去了一間酒廊,他一言不發地開始喝悶酒,不難過是假的,總要有一個發泄的方法,她由得他喝醉一次也不會太傷,他仍年輕.
為怕一個人無法掌握突發的情形,她偷偷打電話想找嘉麒幫忙,但他不在,母親說他在醫院加班.
在無法可想的情形下,她試打偉杰的手提電話,幸運地找到他,他立刻趕來.
治邦應該是醉了,他雙眼發直,眼光散渙,臉色緋紅,但他醉得很乖,很可愛,非常沉默安靜.偉杰幫著嘉芙把他送回家,安置他上床休息後他們才離開.
「他怎麼會這樣?」偉杰不解.「治邦是我所有朋友中生活最有規律的人.」
嘉芙苦笑,把經過情形告訴他.
他呆怔半晌,竟大笑起來.
「想不到我們倆都是傻子,」他說︰「我們都選錯了人.」
「你的事進行得如何?」
「她不肯跟律師談,堅持要見我.」他皺起眉頭.「還有甚麼好見?分明為難我.」
「好聚好散,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她好言相勸.「不必把關系弄得這麼僵.」
「她要怎樣?我已答應她任何條件.」
「為甚麼不肯答應見她?」她笑.「既然無任何條件,怕甚麼見面?」
「你不明白!」偉杰說.
「是不明白,但旁觀者清,」嘉芙理智地說.「或者她仍愛你?」
他彷佛大吃一驚,像听到最可愛的笑話般,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甚麼不親自听她說明一切?也許你心里會舒服些.」
「不.」他決絕地搖頭.
偉杰不肯見妻子,她,于錦茹卻找到嘉芙的律師樓來.
嘉芙雖感意外,但仍友善地接待她.
她看來仍精明如故,眼中卻有受挫之色.
「我能幫你做甚麼?」嘉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