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治邦臉上常見的陽光不見了.「我開始為他擔心.」
「誰替他管公司的事?」
「于錦茹鎮定得彷佛沒在任何事發生,」治邦不滿.「每次我說找杰仔,她總是客氣地說他不在,請遲些再打來,虛偽,假.」
「不能怪她,她能怎麼說?我丈夫離家出走?說不定她心里難過呢?」
「她不會──」
「你受偉杰的話影響,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嘉芙冷靜地分析.「我們不能只听一面之詞.」
治邦望著她一陣,笑起來.「你真可愛,我喜歡你的公平.」
「皓白呢?怎麼還沒回來?」嘉芙問.
「她明天回來,」他高興起來.他的感情單純又直接.「我們每天通電話.」
「希望莫律師也快些回來,」嘉芙眼中有擔憂.「他愈遲出現,我怕事情愈難解決.」
「他能躲在哪兒呢?」治邦忍不住說︰「相信王家的人已查過全香港九龍、離島的大大小小酒店,家鎮不會飛天遁地.」
「香港不大,可是真要找一個存心躲起來的人,還真不容易.」
「寧兒雖在醫院,相信她手下的人已守在每一個家鎮可能出現的地方,」治邦說︰「家鎮像只兔子,終必被捉回寵.」
「你怎能如此容他?」
「難道不是事實?」
第五天早晨,在大家還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家鎮卻突然出現在律師樓.
他的秘書、嘉芙,還有其他職員都呆呆地望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額頭傷口仍貼著膠布,但神情平靜,不但平靜而且顯得愉快,顯得神采飛揚,他──不知道他正面臨的一切嗎?
「早.」他招呼著每一個人.然後轉頭望著嘉芙.「嘉芙,請進來.」
嘉芙迅速走進他辦公室,她想用最快的速度告訴他關於這幾天的情形,因為她相信王家的人,甚至寧兒會隨時出現,但是他看來全不在乎.
「莫律師──」嘉芙吸一口氣.
「別急著談公事,我對你有信心,」家鎮微笑.「所有同事看來都很好.」
「你──回過家嗎?」嘉芙無法不擔心.「莫太說見到你要立刻通知她.」
「她為難你們了嗎?」
「她打開你的抽屜和保險箱──」
「沒問題,讓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家鎮還是平靜地笑.「謝謝你這幾天為我守著公司,現在我回來,一切可以恢復正常.」
嘉芙口唇動一下,卻沒有出聲,她原想問「可以恢復正常嗎?」
「你還沒見過BB?」她問.
「是我的兒子永遠都是我的.」他說得特別.「有些事卻必須先做.」
「先做甚?」
「先整理這幾天要讓我過目的案件,」他的視線越過嘉芙,望著遠遠.「等我談完了重要的事後再交給我.」
嘉芙下意識回頭,看見寧兒的母親,超級富豪的妻子王太已走進來.
家鎮禮貌地站起來相迎,嘉芙悄然從一邊退.
家鎮的辦公室門關上,一關兩小時,他和王太在談甚麼沒人听見,門開時,滿面怒意,臉色黑沉沉的王太闊步走出來,經過嘉芙辦公桌邊時,狠狠瞪她一眼才離開.為甚麼瞪她?
她把這幾天的來往文件送給家鎮,他已失去剛才的好心情和笑容.
「這是你要的文件.」她說.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事情比想象人困難.」他嘆口氣.
「甚麼事?我能知道嗎?」她問,滿是關心.
「我要求和寧兒離婚.」他疲乏地嘆口氣.
家鎮要求和寧兒離婚?這件事震動了所有認識他們的人,包括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鎮並不隱瞞這件事,他公開提出,王家想都掩不住,一下子傳開了,整個上流社會都在背後議論紛紛,尤其王家和家鎮都麼出名.
有人說他們性格不合,有人說家鎮另有女人,這年頭男女分分合合已是常事,誰也不會見怪.只是有些熟悉他倆的人會覺奇怪.任性刁蠻的寧兒肯這麼輕易放手?不.她只是還不知情,王太,她的母親不願在她還沒滿月的時候把這消息告訴她,怕她會受不了.
她已從醫院搬回家,初生嬰兒為了慎重起見,留在醫院由特別護士照應,預備多住一星期才接回來.沒有家鎮的消息,寧兒的心情和臉色沒有好過,脾氣壞得令人害怕.
「移民局說他沒有離開香港,沒有出境的紀錄,為甚麼你們派出的人找不到他?」她不停地叫讓.「全是飯桶.」
「安靜些,很快會有消息,」母親王太不敢回自己的家,寸步不離地陪著女兒.「可以請的人都請了,可以托的人都托了.」
「是不是──他出了事?」
「不會,不可能,」王太立刻說︰「他一定躲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足不出戶,他不可能永遠不出現.」
「他一定恨我.」她不安又矛盾.對家鎮,她又愛又恨,愛多於恨,恨──只是恨他不回來.「他連BB都不肯見.」
「他回來時──你要克制自己的脾氣,」王太嘆息.「打傷他總是你不對.」
她早已後悔,深深深深後悔,只是嘴硬不肯說出來.她曾在心里千百次對自己說,家鎮回來她一定道歉,一定認錯,以後一定不再發他脾氣,一定變溫柔些,對他好些──只要他回來,真的,只要他回來.可惜一星期了,他沒回來,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沒有再打電話給張嘉芙?」她問.
「沒有.」
「會不會他離開了香港?移民局弄錯了?」
「不會,不可能,」王太安慰她.「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女人生了孩子而月子坐不好.會影響健康一輩子.」
「但是──他還不回來.」她流眼淚.
「別哭,別哭,坐月子流淚會弄壞眼楮.」王太急壞了.「阿瓊給小姐抹淚.」
避家瓊姐立刻送上溫熱濕毛巾.卻被寧兒一手推開.
「媽咪,你去找他回來.」她大哭.
好一陣子,王太才勸息她,為她抹淨眼淚.
「是你上輩子欠了家鎮嗎?」王太說︰「他值得你這麼愛他?」
「不許批評他,」寧兒尖叫.「他好他壞都是我丈夫,不許你說他壞話.」
「我哪兒是說他壞話?傻丫頭,這世界上也只有你才這麼痴得可憐.」王太搖頭.
「你去找他回來,我只要他一個,」寧兒在母親面前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沒有他──我不行.」
吃不好睡不寧的她原已面容浮腫難看,說這話時更有一抹彷佛──淒厲.
「別這樣,別傻,」王太心中害怕又不敢表露出來.「現在這年代還哪有非誰不可的事?自己才最重要.」
「不,是,他家鎮最重要,」她蒼白木然的臉像在宣布世界大戰.「沒有他──我不行,一定不行,我知道.」
「寧兒──」
寧兒把視線轉到大門處,就定定地停在那兒,固執得令人害怕,彷佛──她等待的人若不回來,她就永不移開視線.
王太深深嘆息.她告訴自己,無論用甚麼方法,甚麼手段,她一定要幫女兒挽回家鎮,否則──她擔心會發生可的事.
醫生又來作每天的例行檢查,發覺寧兒的神經己緊繃得就快折斷,他為她打安眠針令她入睡.倔強任性的她拚命反抗,她怪叫︰「我不要睡覺,不要睡,我等家鎮,睡著了他回來會看不見我,我不要睡──」
在醫生、護士合力下,她被注射安眠針,藥力發酌瘁沉沉睡去.
王太再深深嘆息,再去見家鎮.
家鎮不再避開,在律師樓工作得很起勁,他額頭的膠布已除,只留下一明顯的粉紅色新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