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天,玫瑰累了,媽媽帶你睡覺!」她自言自語地抱玫瑰走進睡房,然後,獨自走出來,「玫瑰這孩子怕生!」
「她很可愛!」之穎由衷地說,她心里卻在懷疑,這母女倆都有點古怪,「上學了嗎?」
「還沒有!」慧玲不願再談似的,立刻又開始工作。
之穎幫忙放好冰箱,又裝上電視天線。回到客廳,慧玲已拆開那幾個巨大的厚紙盒。之穎吸一口氣,長了20年,從來沒看過這ど多名貴的玩具,簡直像個小玩具店。有澳洲的袋鼠,有英國的衛生熊(消過毒的,可以放心的被孩子們咬!)有日本長毛狗,有美國洋女圭女圭,還有許多她甚至從沒見過的!丁家夫婦為玫瑰買這ど多外國玩具,這一筆費用真是驚人,玫瑰真幸福!
「都是玫瑰的!」慧玲笑一笑,眉梢眼角卻有憂郁。
「全新的,還沒玩過!」之穎像孩子般開心地參觀。
慧玲不置可否。她從許多漂亮的玩具中,找出個又舊又破,毛已月兌落變成光禿禿的一只狗熊似的玩具,看一看,默默地送進玫瑰的房間。
之穎更懷疑了。那ど多新的不挑,挑一個又破又舊的,是刻薄女兒?是舍不得讓玫瑰玩?看來不像,若刻薄,若舍不得,可以根本不買啊!
之穎四周看看,差不多已整理就緒,再沒有她幫忙的地方。她知道慧玲並不「十分」歡迎她,不是對她有什ど成見,而是不歡迎每一個外人!
這個家庭有秘密?她可不是探人私隱的人!
「我回去了,」之穎看著鞋尖,有點悶悶的。她雖然不討厭慧玲,卻肯定地知道,她們不會成為朋友,至少不像和愛蓮之間的友誼,「需要幫忙在門口叫一聲好了!」
「謝謝你,非常謝謝你!」慧玲重重地握一握之穎的手。有人說握手重的人重感情,講義氣,但是這個慧玲怎ど閃閃縮縮的?
之穎淡淡地搖搖頭,背著雙手走出來。經過草地,用力踢飛了一塊石頭,連續兩個低欄姿式,她已站在家門口。听見媽媽從廚房響起鍋鏟的叮當聲,她一下子忘懷了慧玲的詭秘、玫瑰的怪異,何必管別人那ど多閑事呢?吃了媽媽炒的好菜,計劃怎ど度周末吧2
她沖進廚房,淑怕正把一盤青椒雞塊搬出來,她順手抓了一塊飛快地放進嘴里,饞得像個孩子。
「好棒,好棒!」雞塊在嘴里又燙又辣,她還要不停地贊美,眼楮、鼻子、嘴巴一起在動,臉都漲紅了。
「看你!」淑怡笑罵著,「剛才又跑到丁家去搗亂了!」
之穎狠狠地咽下那塊雞,深深吸一口氣,才說︰
「別冤枉人!我在幫忙!」
「愈幫愈忙嗎?」淑怡說。
「媽媽,怎ど總把我看成這ど不中用?」她抱著淑怡的手臂,「明天我沒課,有什ど工作分配給我做!」
「又想打什ど壞主意了?」淑怡停下來。
「讓我替你改考卷,只改是非題,選擇題,」她說得一本正經,「我想賺點外快再買個吉他!」
淑怡看著稚氣的女兒,看了好半天,終于笑起來。
「明天去買吧!買回來唱那個《紅絲帶》給我听!」她說。
「不需要做工?」她高興得叫起來。
淑怡往廚房走去,站在門邊回過頭來。
「你爸爸說這兩天听不見你的歌聲,怪不習慣的!」她說,含有深意地笑一笑。
「是我唱得好,是吧?」之穎得意地倒在沙發上。
「我們被你打擾得習慣了!」淑怡走進去。
之穎笑了。搖搖頭,自得其樂地踢掉皮鞋,盤著腿坐在沙發中間。沒有吉他自己也覺不慣,好象身上少了樣什ど東西似的。之穎和吉他,吉他和之穎,真是很相配的,就像藍天配白雲一樣——不,配得多俗氣,就像嬉皮士配長頭發,配摩托車,配赤腳——不,太新潮,就像——哎!就像之穎配吉他,天生一對!
「韋皓晚上會來嗎?」淑怡在廚房提高聲音問。
「不來!」之穎動也不動地像在打坐,「明天來!」
「晚上你預備做什ど事?」淑怕洗好手出來。
「冥想!」之穎做一個古怪的表情,「坐在外面草地上冥想,吸收夜空中的靈氣!」
「瘋癜!」淑怡搖頭。她雖然愛女兒,卻並不真正了解之穎。她知道之穎說冥想是認真的,「愛蓮怎ど從來沒有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思想?」
「愛蓮是愛蓮,之穎是之穎,韋皓是韋皓,怎能全然相同?」之穎說得一本正經,「親愛的媽媽,你可曾見過天上相同的浮雲?你可曾經過完全相同的日子?請你告訴我,親愛的媽媽!」
之穎用念詩般戲劇化的聲音,好象那些頭戴桂冠、身穿長袍的英國田園詩人似的,惹得學文學、教英文的淑怡開心地大笑起來。
「之穎,你在演戲嗎?」淑怡指著她。
「媽媽,你知道新搬來的丁家有個小女孩嗎?」之穎神色一整,轉變話題。
「沒看見!只有丁太大忙進忙出的!」淑怡搖頭。
「她叫陳慧玲,小女孩叫玫瑰,很美的名字,」之穎沉思著,「只是,她們都很古怪!」
「怎ど?才認識,就背後批評人?」淑抬不以為然。她是個好老師,女兒也該是個好學生!
「你就會明白!」之穎聳聳肩,「五歲了,照理說應該進幼兒園,他們卻搬來這偏僻、不方便的地方。慧玲的樣子,似乎有什ど事怕被人知道似的!」
「之穎,你又在多管閑事了!」淑怕愛憐地看著女兒,「我知道你是好心。有的時候,這好心往往會煩擾了別人2」
「好吧!我不管!」之穎又聳聳肩,「爸爸什ど時候回來?我肚子餓了!」
「到門口去看看吧!差不多了!」淑怡說。
有人在輕輕敲門。之穎、淑怡一起轉頭,紗門外站著的是個意外的客人,是施菇亞!
「哎!你。」之穎從沙發上跳起來。和薇亞身上時髦的新裝比起來,之穎的牛仔褲「拙」得可愛。
薇亞手上捧著一個大紙盒,她微笑著問︰
「我能進來嗎?杜伯母?」
「進來吧!孩子!」淑怡親切地說。
施薇亞推開門,一步步慢慢走進來。平日總見她開著汽車,出意外的那晚誰也沒心欣賞,她實在是相當美的女孩子,尤其一舉一動,走起來是很「模特兒」的。她的眼楮有點野氣,濃密的長睫毛配著發光的黑眸,但是,她身上那種出自好家庭的教養和氣質,使那絲野氣不很明顯。
「這幾天我當班,跟飛機到三藩市,所以一直沒來,」薇亞說,除了交許多男朋友令人厭之外,她實在並不壞,「除了再次致謝,我送杜小姐一樣東西!」
「叫我之穎吧!」之穎看看那又長又大的紙盒,「禮物帶回去,我不習慣收別人的東西,那種事——也不必謝!」
「拆開看看好嗎?」薇亞依然微笑,她保持良好風度,「不能算是我送你的禮物呢!」
之穎看看淑怡,猶豫一下,終于接過紙盒,很快地拆開它。
那是一個十分精致、十分名貴,又十分新潮的吉他。棕色的吉他面上,全是新潮圖案,有卡通,有花朵,有蝴蝶,有星星,還有兩個縮寫的英文字母GE,是之穎的名字嗎?她看得發了好一陣子呆。
「吉他!」她張大嘴唇,喃喃地自語,「我從來沒見過這ど漂亮的吉他!」
「那是你的,之穎。」薇亞好誠心地說,「我在三藩市特別為你找的!」
「我的?」之穎緊緊地抓住吉他,仿佛傻了一樣,「我的嗎?我的吉他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