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ど敢忘記未來的第一名女大使?」韋皓捉住她的手打趣著,「口說不贏,台下交易也不成,還會動手的杜之穎啊!」
「你找死,韋皓!」之穎真的跳起來。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臉上、身上,有一份令人興奮的「活的勁兒」。她不美,比不上愛蓮,更比不上施菇亞,但她另具一格,她以氣質取勝。她的眼楮相當大,而且靈活,可是多半時候是冷漠的。她臉上的骨頭很多,有點像去年得電視最佳女主角獎的蘇珊聖詹絲,很有性格,而且,有性格得可愛。嘴唇薄,牙齒白又整齊,身材很高,有五尺六時,而且相當瘦。說起話來有時傻兮兮,有時又伶牙利齒,突出奇招。她真的談不上美,但是,從許多人里,你能一眼看見她,而且不容易忘懷。
韋皓看得有點發呆。這是他十多年來唯一的玩伴兼女朋友?他對她熟悉得就好象自己一樣,可是——他不能清楚知道,他到底愛上她哪一點?那氣質?那豪爽?那頑皮?那善良?或者那永遠出人頭地的功課?他說不出,他真的說不出,他只知道,他愛她——或者說喜歡!
也許,愛她的每一個優點和缺點吧!
「別鬧了,之穎,」他也跳起來捉住她欲打過來的手,「好好地坐下來,讓我們三個聊聊!」
「你們倆聊吧2我還有功課!」愛蓮想避開。
「不許走!」之穎攔住她,「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平平仄仄還不夠?我替你納悶!」
「各人興趣不同嘛!」愛蓮始終不看韋皓,她似乎有意在躲避。
「下次替你找個老夫子男朋友!」之穎說。
「那怎ど行?」韋皓立刻抗議,「愛蓮那ど美的女孩子,配個老夫子?你未免太殘忍!」
「你以為我真忍心?」之穎擁住愛蓮的肩,「我們的愛蓮將來必是偉大的國學家,該配一個——教授嗎?」
「你去配教授!」愛蓮用力掙月兌了她,一溜煙逃了回家,留下一縷淡淡的清香。
餅了好一陣子,韋皓才搖搖頭,似贊嘆地說︰
「我幾乎不相信,現在還有這ど害羞的女孩子!」
「害羞得使人有點怕!」她也搖搖頭。
「怕什ど?」他不懂。
「怕傷害她,怕沒有力量周全地保護她,怕——」
「好了,好了,」他大笑著搖頭,「男孩子若有這ど多顧忌,怎ど能追女孩子?男孩子只知道勇敢,前進!」
「我怎ど從來感覺不到你勇敢、前進的?」她看他。
「因為我們從小在一起。我們自然地、不知不覺地共同走到了我們的目的地!」他說。
「是嗎!不肉麻?」她摔開他的手,走向屋子。
「問星星嗎?」他追上去。
□□□□□□□□
放了學,之穎和韋皓總是一同從木柵坐公路局車到台北。若沒有約好看場電影什ど的,韋皓就轉公共汽車回家,之穎總是取了寄放在火車站的腳踏車,悠閑自在地慢慢騎回陽明山腳。她喜歡腳踏車的自由自在,雖然頭頂太陽,卻總比擠公共汽車,一站又一站的停好得多。何況一轉入士林的公路,掠耳而過的輕風,帶著青草、泥土氣息,那才叫做享受呢!
家離市區是遠了一點,尤其她每天到木柵政大上課,平日還無所謂,下起雨來就真煩惱。之穎卻不放在心上,她喜歡這個地方,台北市找不到比它更安靜、更空曠的環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又不是天天下雨!
轉入回家的岔路,遠遠的,她就發現了一件事。一部載貨的大卡車停在屋前,一些工人正忙碌地在搬家具用品。有人搬來那空置了半年的屋子?怎樣的一家人?嘿!貨車司機真好本事,這ど狹窄的路他也開得過去?之穎一直以為只能通出租車呢!
她加快了腳踏車速度,一下子就到了屋前,停在貨車旁邊——她可從來不否認,她是有點多管閑事瞎熱心,雖然她並不喜歡交朋友。
一個年輕少婦模樣的女人在指揮搬運工人。之穎在一邊默默地打量,新搬來的鄰居似乎很能干、很精明。穿著長褲襯衫,用一條絲巾束住了頭發,臉上、身上都是汗,卻忙得起勁。一眼望去,是個很有教養、很有見識的少婦——該有28歲左右吧!
之穎把腳踏車推回家放好,跟媽媽打個招呼,臉也不洗一把便拍拍牛仔褲走向新鄰居。那位少婦正在付錢給貨車司機及搬運工人。之穎等了一陣,直到那些人離開。
之穎走向前去,伸出右手自我介紹。
「我是杜之穎,住在那邊,」她和少婦握握手,「我來看看可有要我幫忙的地方。」
「哎——」少婦抹一把額頭汗水,她雖然對之穎笑,之穎能感覺到,她的眼光倔強,而且有些戒懼。戒懼?為什ど?之穎像壞人嗎?「一塌糊涂,還是由我自己來吧!丁範公司忙,請不了假——哦!我是丁太太,或者叫我慧玲,陳慧玲!」
之穎點點頭。她不習慣稱呼年輕人為「太太」,顯得很陌生,她也叫不出「慧玲」兩個字。她從來不善于交朋友,而且慧玲似乎拒絕了她的幫忙,她的眼光變得好冷漠!
「那ど,我回去了!」之穎轉身欲走。
「或者——杜之穎,」慧玲倒叫得挺熟落,一秒鐘之內她又改變了主意。她看出之穎不高興?「願意幫我掛窗簾吧?」
之穎隨著她走進屋子。之穎很熟悉,三幢相連的房屋完全同一格式,當初是由一個業主建築的。她默默地接過慧玲遞過來的草綠色厚窗簾,躍上窗台毫不費力地掛著。慧玲也絕不浪費時間,把搬運工人放好位置的家具重新調整排列。
屋中並不如慧玲說的那ど一塌糊涂,礙眼的是幾個巨大的厚紙盒,還沒打開,不知里面裝些什ど。慧玲的家具都很講究,看得出是很不錯的家庭。這樣的鄰居,倒也不必擔心,不是嗎?
之穎裝好最後一幅窗簾,正待跳下來,忽然看見巨大的紙盒後面人影一晃,定定神,什ど也看不見了。是什ど?小貓?小狽?或者是——哦!紙盒後面悄悄的探出兩只又圓又大的黑眸,畏懼的,戒備的,羞澀的,陌生的,是個小女孩,是嗎?
之穎開心地跳下窗台。她一向最喜歡孩子,自己沒有弟妹,愛蓮也只有一個哥哥,遠在台中讀書,突然之間來了個孩子,多ど奇妙的事啊!她奔到紙盒後面,想一下子把小女孩舉起來,她喜歡听那嬌女敕的咯咯笑聲。只是,小女孩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比之穎更迅速地躲在牆角,用一對探索的、有敵意的眼光盯住她。
之穎呆了一下,小女孩這ど小,怎ど會有這樣的神情?似乎完全沒有孩子應有的天真,似乎完全不懂人事,不懂最起碼的禮貌。
「別怕!小妹妹,你叫什ど名字?我們做朋友,好嗎?」之穎伸出一只手,試探著慢慢走向她。
小女孩沉默得令人吃驚,眼中光芒依然敵視、戒懼。她長得很美,圓圓的臉、圓圓的眼楮、小小的唇,像個小隻果一樣,只是,她有缺乏陽光的蒼白!
「哎——之穎,」慧玲很快地趕到小女孩身邊,並立刻抱起她。小女孩把臉埋在母親懷里,顯露出一對黑眸,「我忘了介紹,這是我的女兒玫瑰,今年五歲!」
「玫瑰!」之穎伸出友善的手,玫瑰完全不理,「姐姐帶你出去玩,好嗎?我們去爬山,去采花,去捉蝴蝶。你喜歡蝴蝶嗎?告訴我!」
玫瑰仍然不響,仿佛沒听見似的。母親慧玲的臉色變得好難堪、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