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看她一眼,很意外她會這麼說。
「何況——我不覺得他錯,」劉情說,「一個男孩子,年輕,生活又緊張,沒有保障,他自然要——生理平衡,他不敢冒犯你,他愛你愛得又擔心,又緊張,又小心翼翼,深怕失去你,我從來沒有看見一個男孩子愛得這麼辛苦,偏偏——他越是緊張,擔心,卻反而失去了你!」
小曼不再言語,是——這樣的嗎?康柏怕冒犯她,愛得她辛苦,好辛苦?她怎麼全然不覺察?
「我只想幫他,我了解他的心情,」劉情無奈地搖頭。「你一定說我下賤,無恥,放蕩,但是——我愛他,你知道嗎?我情願對他——奉獻,我並不想得回什麼,更不計較什麼,只要能幫助他,使他平衡!」
小曼呆了,有這樣的女孩,有這樣的事?為了單方面的愛,竟肯如此犧牲、如此奉獻?她明明和康柏愛得那麼深,那麼深,卻——甚至不肯讓他吻她,這——這麼大的分別,她和劉情——誰對誰錯了?
‘他——不是壞男孩,他或許風流,卻不下流,「劉情笑了。
「你退還結婚戒指給他後,他立刻來見我,告訴我——我們也同時結束了!」
那不是在同一天結束?小曼想!
「我知道遲早會結束,雖然難過,也不後悔,」劉情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臉上甚至再沒有一絲笑意,她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如何,我總得到過他一段時間,你說,我是否很傻?」
小曼還是不響,覺得無話可說,說什麼呢?那樣的感情——她無法起共鳴!
「我該恨他的,卻凝聚不了恨意,」劉情又搖了搖頭。「你知道他怎麼對我說?他說——小曼的眼淚中,任何其他女孩子都令我想嘔吐!你說是不是該恨他?」
小曼眨了眨眼,康柏真——這麼說?她心中最細微的一條神經又開始跳動,開始有知覺,開始有希望,開始有生機,真——這麼說?屬于她的愛情,為什麼那般沉重,那般痛苦?最難忍受的——是那絲輕悔!
「我以為你該知道他在哪里,」劉情說,「因為他臨走說︰」失去小曼,我的生命不再有意義!‘我以為他無論如何都會求你諒解,你,你——「
「我——不願再談有關他的任何事!」小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絕不願表露任何情緒。「結束就是結束!」
「雲小曼,你太固執,也太傻了,」劉情嘆一口氣,站起來。
「你以為——還能找到第二個他、第二次感情?」
「不!」小曼正色地。她早已不再恨劉情,此刻,竟莫名其妙的有好感,劉情雖破壞了一切,但——怎能否認她是那麼特別又坦率的女孩?「我沒想過第二個他,只是不想挽回。」
「你是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劉情還是搖頭。「如果我是你,我會叫他回來!」
「我不會叫他回來,」小曼微微一笑,「相信——他也絕不會回頭!」
劉情凝視了她半晌,感嘆地說︰「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你這麼漂亮,又這麼剛硬、倔強的女孩子,」她還是在搖頭。「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也愛你!」
小曼微笑不語,劉情並不像她風情萬種外表那樣——那樣——令人想入非非,她善良,也有個性,更有敢做敢當的勇氣,這——也難得!
「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要結婚了,」劉情嫣然一笑,「結婚,你不意外吧!是找一張飯票!」
這倒令小曼著實驚訝了,結婚?
「一個中年商人,有錢,」劉情似乎很滿意,很自得。「得不到愛情,總要抓住另外一樣!」
劉情去了。好半天,小曼都回不了神,又曾相識的一句話,失去愛情,總要抓住另一樣,誰說的?誰?
康柏——在她心靈深處惟一的名字。康柏也這麼說過,劉情又說——莫非,世界上每個人都該抓住一些東西?
小曼——她呢,她將抓住些什麼呢?什麼呢?
小真的婚禮是在暑假開始的第一個周末,大學畢業和結婚同時來到,兩樣喜事,忙得她團團轉,也興奮得——更有些無法冷靜。好在她有能干而冷靜的姐妹幫她,父親又派了銀樓里最能干的兩個會計主辦一切宴會的事,所有的一切全在十分順利的情況下辦妥雲家嫁女兒,無論如何是件大事,不論雲家內部如何分散,不合,場面也必須擺足。幾乎成都市有頭有臉的人全請了,再加上小真的同學,立基的隊友、伙伴、同事,還有親戚、朋友,雲家屬下公司行號所有的職員、伙計,人數多得難以統計,肯定的,城市沒有任何一家飯店容納得下。幾經商量,認為與其分幾家飯店請客,不如所有客人聚在一起更熱鬧,在雲老太爺的同意下,決定在雲公館宴客。
一星期前就在忙了,雲公館所有的佣人、花匠、丫頭、女乃媽都在忙,空前的喜事,怎能不把雲公館粉飾得煥然一新呢?酒席從第一進花園開始擺,第二進花園,正廳,花廳,偏廳,還有一樓、二樓的寬闊長廊,都放滿了酒席桌子,初步預計是二百桌,但聯合承包的三家飯店卻保證,流水席可以無限制地開下去。整個雲公館都是穿梭來往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湊熱鬧,經歷了八年漫長戰爭的人們,難得見到這盛大的場面,幾乎——一半成都的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漸趨衰敗的雲家暫時只敗在內部,外表仍然光輝,不是嗎?
婚禮那天的中午,天香到小真的廂房來報告,單單收到禮物,已堆滿了整個賬房。這個小丫頭捂著嘴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笑什麼?天香!」在幫忙的小曼問。
「紅漆馬桶已收了四五十個,」天香伸伸舌頭,笑得嘰嘰咕咕的。「二小姐一個人怎麼用得完那麼多馬桶呢?」
「荒謬!」小曼也笑了。古老的習俗是奇異的,結婚為什麼要送馬桶?當然,不會是空馬桶,里面還金金銀銀的裝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難道真要如此才吉利?「二小姐結完婚要到昆明去,馬桶送你們一人一個!」
‘好啊!我們一人一個!「天香又奔著出去探消息了。
廂房里只剩下小真和小曼,小怡在前面幫忙招待比較重要的客人。做新娘子的小真還是一派天真,說起話來也不經大腦的。
「立基還不來,」小真對著鏡子,試著她那頂最新穎、由小曼設計的新娘花冠。「三點鐘要行禮,他一定忘了!」
「怎麼忘得了呢?這是終身大事啊!」小曼笑。有時候她會覺得小真像她妹妹。
「他啊!苞我差不多糊涂!」小真站起來,拿起白紗禮服往身上比。「小曼,你設計的禮服真棒,穿起來使我顯得瘦了許多,是不是?」
「你又不胖!」小曼欣賞著小真的歡愉,滿足,口中應著,思維卻飄得好遠,好遠。
「比起你來就差多了,」小真真心地說,「小曼啊!你結婚的時候真不知道會美成什麼程度!」
小曼心中一震,飄得好遠的思維斷了。結婚,她?多麼虛幻的兩個字啊!她沉默下來!
「康柏怎麼無緣無故要調去重慶呢?」小真全然不覺地說。她不清楚小曼和康柏的事,說得甚是無心。「雖然他現在可以不出任務,沒有危險,又升了級,可是,離你那麼遠,值得嗎?」
小曼不願在小真大喜的時候表現任何不愉快的神色,她低下頭,裝作撫平那條淺藍色裙子。乍听康柏消息,她怕自己失態,這些日子來,沒有人再提過這個名字,連之翔、小怡都特別避免,他們是知情的,但是小真——「小曼,你怎麼不阻止呢?」小真轉頭看她。「立基說他風流得很,到處留情,你不擔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