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點點頭,表面上的理智回來了,顫抖、激動與軟弱都壓到心底,痛苦、難堪的事,獨自承擔吧!她的臉色雖然不好,神色卻鎮定了,而且,屬于小曼的那種特別淡漠的微笑,又浮上嘴角,眉宇間的剛烈也更明顯了。
她本來就是個柔中帶剛的女孩子!
「事實上,我也認識劉情!」小曼似乎真的不在意了。她若真愛過,怎能如此?「上星期還見過面!」
「見面?你不甩她兩耳光?」家貞已抹了眼淚。她真的意外,小曼怎麼連傷心都那麼淡,小曼和康柏到底是什麼感情?愛?
「我不是那樣的人!」小曼吸一口氣,笑了。笑得那樣清朗,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那——你現在怎麼辦?」家貞關心地。
小曼下意識模一模訂婚戒指,冰冷得刺心——好在她的心已再無感覺,她不會痛。
「我會考慮,」小曼說得漫不經心。「不,我要他親口告訴我一切,然後再決定!」
「你別再听他花言巧語的解釋,」家貞正色說,「那會誤你一生,他那種人,一看就不正經,漂亮得邪氣!」
「我不要他解釋,」小曼沉聲說,「只要他承認!」
「承認個什麼鬼?親眼看見的還不算數?」家貞不服氣。「你多此一舉!」
「你不懂!」小曼朝門外望望,對面灰色小屋依然一片沉寂,她的心再一次受到踐踏,康柏和劉情在里面!「你不會懂!」
「我們可能不懂,」沈欣低聲卻十分誠懇地說,「小曼,最重要的,你別為難自己!」
小曼又看沈欣一眼,不由暗暗嘆息。沈欣為什麼不是康柏?
若把沈欣的痴心換到康柏身上,那豈不十全十美了?然而——那樣又豈能像康柏?
「我知道,謝謝你,沈欣!」小曼說。
屋子里突然安靜起來,誰都不說話,本來是好朋友的,突然之間,卻無話可說了。沈欣不安又窘迫地搓揉著雙手,家貞不時朝窗外張望,只有小曼最沉得住氣,她比誰都安寧,平靜。
「我想——回去了!」小曼忽然說,「媽媽叫我替她到銀樓里拿錢!」
「我——我陪你走!」沈欣鼓足了勇氣,躍躍欲試。
「我騎腳踏車的!」小曼不正面拒絕。
「我也有一輛腳踏車了,跟你的一模一樣,」沈欣興奮地,「上個月爸托人帶來的,我可以陪你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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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一起走!」小曼大方地。對沈欣,她永不會緊張和激動,青梅竹馬的友誼,就像是兄妹。「家貞,再見!明天在學校再聊!」
蘇家貞圓圓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她還在替小曼生悶氣,她真是不了解小曼,怎麼能這樣淡然處之?換了她——準鬧得天翻地覆,死去活來!小曼——真是和其他所有女孩子不同!
「還有什麼好聊的!」她送他們出門。「窩囊!」
小曼轉頭看她一陣,很慎重、很深沉地說︰「我永不再做窩囊的事,相信我!」
家貞眼圈兒一紅,她真是個好朋友,她把小曼的事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一轉身,她走回屋子,連再見都不說。
小曼對沈欣微笑一下,她心中也為家貞的友情感動,然而,習慣把所有感情深藏——她益發覺得深藏的感情最真摯可靠了,惟一的一次付出,得回來的竟是——不能置信的受騙感覺。
「走吧!」她說。
扶正了車把,正預備上車,對面灰色小屋的木門那麼巧的竟開了,小曼心中一陣形容不出的激動,看見領先而出的不正是康柏?他身後跟著依依不舍的劉情!
小曼的思想、意念在一秒鐘之內轉了千百次,她該以什麼態度面對康柏?還不曾決定,康柏已看見她,也看見在一邊的沈欣,本來帶笑的臉,一下子僵住了,半眯著的眼楮也突然睜大,似乎,連路也不會走了。
劉情也同時看見小曼,驚訝、意外只在眼中一掠而過,示威又嘲諷地一笑,風情萬種地轉身進門,砰的一聲把門關上,連康柏也關在門外。
就這樣——康柏、小曼相對凝視了一陣,只是短短的一陣,然而——似乎許多世紀、許多世代都過去了,他們的心都已經過了說不出的甜酸苦辣,一下子變得衰老了。站在一邊的沈欣卻擔心得——恨不能變魔術,只要把他們任何一個變走,那也不會這般驚心動魄了!
事情為什麼這麼巧呢,是天意?
小曼會怎樣?沈欣只擔心小曼,小曼會不會受不住刺激而沖動失態?小曼會不會——然而,他的擔心多余了,小曼豈會沖動失態?
只見她輕輕淡淡地一笑,對康柏一笑,什麼也不說,跳上腳踏車就走,意外得令沈欣不能置信——小曼竟不表示一絲女孩子的忌妒?
難堪、驚疑、不安、焦慮的是康柏,沈欣騎上車子朝小曼追去時,看見康柏失魂落魄地呆在那兒,那神色——哎!任沈欣再讀十年書也形容不出他的難看!
小曼並沒有去銀樓拿錢,直接就回到益德里雲公館,沈欣很知趣,他知道小曼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他了解小曼必須找到一種感情的發泄,他更明白小曼的高傲、矜持!他不敢陪伴她身邊,送到門口,他就徑自離去,他仔細體貼得甚至不願自己告別的聲音打擾小曼!
小曼一路這麼飛馳回家,壓得太久的淚水好幾次忍不住的涌出來,但——忍不住也得忍,事到臨頭,怎由得她躲避,怎由得她軟弱?竟然是真的,竟然讓她親眼看見了,康柏和劉情,多無恥的行為,康柏——她惟一深愛的男孩子,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伙,她想不到,做夢也想不到,康柏真和劉情,可憐的她,可憐她的愛情——怎樣不能置信的恥辱!
她整個心,整個腦里全是剛才康柏和劉情出現那一剎那的神情,再也容納不下別的,她根本不知道沈欣在旁邊,根本不知道沈欣送她回來,她只看見康柏在笑,劉情在笑,那是——下流無恥的笑,她只看見自己所受的傷害和踐踏,那是她的恥辱,奇恥大辱!雲小曼的未婚夫竟然——竟然——一口氣跑回廂房,關上門,她的眼淚如泛濫的河水,再沒有任何力量可以約束的了。哭泣是一種發泄,再堅強、再剛烈的女孩子也會哭,哭不是示弱,是——不甘,是後悔,是——百感交集!
家貞和沈欣告訴她時,她知道是真的,但她還可以騙自己,可以不信,但——能騙得過自己眼楮嗎?那竟是真的,想不相信也不可能了!
康柏真是那樣一個下流的人?小曼能忍受風流,高尚的風流,卻絕不能容忍下流,康柏和劉情——是下流吧!沒有名分的孤男寡女關在一間房子里一天一夜,他們能做出什麼高尚、光彩的事?何況劉情那示威的媚笑——小曼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有種想嘔吐的感覺。想不到她的一往情深換來的只是欺騙,想不到她的全心全意換來的只是傷害。康柏,康柏,既是無情,何必浪費那麼多的精神和時間在小曼身上?
無情——哦!多刺心的兩個字,康柏真的無情?戲院里曾有的動情,長廊上曾有的忘情,廂房中曾有的激情,還有校園里寒風中的剖白,還有踏遍了大半個成都市的尋找,還有那去而復歸的求婚——無情嗎?怎樣的無情!若這真是無情,天底下可還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