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有人打學生!」她尖銳的聲音傳得好遠,驚動了學校里的校役和一些正要離開的同學。「打學生啊!」
校役、同學一起奔過來,四個大漢見目的已達,吳育智已被打倒地上,鼻血流了滿臉,他們知道再留下去討不了好,一聲招呼,四人拔腳就跑。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小秋仍是尖叫,「他們打傷了人,他們打傷了人!」
但是,四個大漢早留有退路,轉進一條橫街,一轉眼就不見了蹤跡。小秋和追來的校役、同學扶起了吳育智,又替他抹干汗與鼻血,看來,傷得倒也不嚴重。
「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小秋含淚地問,「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吳育智喘息著搖搖頭,這麼莫名其妙的挨打還是第一次,同時對方還是問清了姓名才動手的,顯然是針對著他,但——誰主使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仇人啊!
「我不認識他們,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說。
「惡徒,凶手,」小秋罵著,「抓住他們應該槍斃,平白無故怎麼能把人打成這樣」
槍斃!吳育智呆了一下,這兩個似曾熟悉的字引起了他的記憶,有人在他面前說過這兩個字的,是嗎那人——他轉臉向路邊嚇呆了的小曼,是——那個人主使嗎
小曼真是嚇呆了,她從來沒經歷過這類暴力事件,她甚至沒看過真正打架,她和經歷了戰爭、逃亡、流浪的小秋不能比。她看見滿面鼻血的吳育智,她不知道傷了哪里,只見那麼多血——她幾時看見過血呢她真是嚇呆了!
「小秋,照顧小曼!」吳育智沉聲說。他是經過風浪的青年,已很快使自己平靜。
小秋立刻走到小曼身邊,吳育智又向同學及校役致謝,才慢慢走過來。
「你——沒事嗎」小曼驚魂甫定。
「傷得不重,是鼻血,」吳育智搖搖頭。「幸虧小秋大叫,校役和同學來得快,否則——不死也得重傷!」
「他們是誰」小曼疑惑地,「他們和你有仇」
吳育智猶豫一下,小曼看來全不懷疑,既然已挨了打,也就——別提了吧!若真是那個人主使,他有什麼力量去和她斗
「我——也不知道!」吳育智說,「也許他們認錯人了!」
「錯不了!他們指名道姓的沖著你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加進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小曼!
「你!培之,你怎麼會在這里‘小曼叫起來。
另階剪著平頭,穿著童子軍裝的男孩子——不正是她的小弟、十八歲的培之這個時候,他還在學校,中學沒有那麼早放學,他怎麼竟在這兒
「大驚小敝什麼」培之的外型十分酷肖小曼,氣質和神情卻差得好遠,他一副吊兒郎當的形象,太過精明的眸子,看來也有些邪。「本少爺逃學!」
「培之!」小曼沉下臉。在家中,簡直難見到他的面,他整天都混在外面,想不到變成這麼壞。「小心我告訴爸爸!」
「爸怎麼會管我」培之毫不在意,胸有成竹地笑。他是一個那麼漂亮、清秀的男孩子,卻流氣得討人厭。「他眼楮里只有白牡丹——」
「培之——」小曼低喝。
「別發火,三姐,」培之笑,「我剛才看見一切,你們想找到那四個家伙,還得靠我呢!」
「你——認識他們」小曼意外之余,心中著實吃驚,小培之——到底壞到什麼程度,與那班人為伍
「喝!太看低本少爺了吧!」培之大言不慚地,「我會認識他們只不過——嘿!我可以命令他們的頭兒把他們交出來!」
「命令他們頭兒」小曼真的變了顏色,這比剛才吳育智挨打更可怕,培之——真是墮落了。「你是胡說八道,還是——」
「緊張什麼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十八歲漂亮的培之拍拍胸口,慢條斯理、大搖大擺地走了。「明天給你們消息!」
「培之——」小曼叫。這才發現,培之連書包都沒帶。
雲家最小的孩子,那個五個兄弟姐妹中最聰明的小弟,最漂亮,一向都表現得最乖,最不要人擔心的培之真是——變了,變得實在太可怕。
吳育智和陳小秋都眼睜睜地望著,這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邪氣男孩子,竟是小曼的弟弟。
「他就是培之弟」小秋怔怔地。
「是!」小曼的心好亂,她不能坐視培之這麼壞下去,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小秋,你陪育智回去休息一下,我——想趕快回去!」
「好!你快回去!」他們了解她的心情,誰能不關心自己的親手足
小曼說聲再見跳上腳踏車如飛而去。她心中真是又亂又急,—個大哥已是那般不爭氣,沒出息,惟一的弟弟竟也——該怪誰,誰該負責
似乎——自白牡丹一進雲家大門,似乎自父母反目開始,家中的一切都改變了,變得散漫,變得冷漠,變得沒有中心,變得失去支柱。一個家就像一個帳幕,全靠一根中心的支柱,失去了支柱,帳幕會塌,雲家——
顯赫一時的雲家會怎樣,衰敗,中落
小曼不僅擔心,還憂心,身為雲家的一分子,卻似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家敗壞下去,她能有什麼挽救的方法
一心急急趕路,根本不看路邊的一切,心中全是培之那邪氣的模樣,恨不得立刻飛回家里找到母親,找到小怡商量。直到腳踏車的龍頭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她才吃驚地停下來。
「康柏,你在這兒」她叫。
這是中等住宅區棉花街,這是離益德里雲公館相當遠的地方,更不是來回基地必經之路,他——怎會在這兒似乎今天全被一連串的意外佔滿了!
「想迎著你!」他笑,看不出真假。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走這條路」她不能不懷疑,懷疑之外還奇怪,瘦高的康柏竟有那麼大的力量,大得能一把抓停了她的腳踏車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他還是不認真。
「我以為你該在家等我!」她說。心中的懷疑沒法子抹得掉。
「等得不耐煩,」他搖頭。「小曼,你看來氣急敗壞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吳育智被流氓打,培之——逃學!」她說。
「有這樣的事」他驚訝地,「流氓抓到了嗎」
「抓不到,但培之說他有辦法!」小曼搖搖頭。
「培之!」康柏嚴肅起來,「他和那些人有什麼關系」
「這正是我擔心的事!」小曼說,「我們快回家,我得告訴媽媽和大姐!」
「走吧!」他讓她下車。「我帶你,你坐後面!」
腳踏車一路前行,坐在車後,單手環在康柏腰上的小曼,心中反而更不寧了。踫到康柏本該高興的,她卻有——說不出的情緒,康柏的似笑非笑,康柏的不認真態度,似乎隱藏了些什麼,瞞住了些什麼,是——這樣嗎
轉—個彎前面是個公園,公園門口有個賣紅糖做的「棒棒糖」小販,幾個孩子圍著看得起勁,兩個沒有生意的黃包車停在一邊,一切都顯得平靜而悠閑。遠處更有兩個孩子拖著他們的父母來買「棒棒糖」,天空的陽光也溫暖和煦——
康柏突然停下腳踏車,就在公園門口。他的動作那麼突如其來,神色嚴肅而顯得緊張。
「飛機聲!」他側耳細听。「我听見飛機聲!」
「日本鬼子飛機不敢來,一定是回航的——」小曼還沒有听完,警報響起來。
一響就是緊急警報,顯然敵機已經迫近上空,許久沒有警報了,人們的防備的心早已松懈,意外的听見警報,又是緊急的,一剎那間,剛才還平靜悠閑的周遭大亂起來,街道上沒有隱蔽處,大家都往公園里跑。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那麼多人,大人叫喚,孩子哭叫,你拉我扯的,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