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雪——」他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這一次,她不再掙扎,不再拒絕,思堯的確是全世界惟一關心她的人,她拒絕了他,豈不更孤獨無助?
侍者送上他們的食物,也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思堯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的手,眼光卻依然在追尋著她——耐雪可是接受了他?
不拒絕是接受嗎?是嗎?
溫暖、柔和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一個鐵塔般的男孩子氣急敗壞地沖進來,他在四下張望搜尋時,耐雪已看見了他,立刻臉色大變。
「怎麼樣?」思堯吃了一驚。
「對不起,有個朋友,」耐雪提著皮包站起來。「我過去講幾句話就回來!」
「好!」思堯看那鐵塔般的男孩一眼,低下頭再吃午餐。
耐雪大步走過去,阿泰這才看見她,他平日不是這麼遲鈍的人,這麼失神,可是發生意外?
「阿泰,找我嗎?有事?」耐雪和他站在餐廳外的走廊上。
「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大嫂,終于找到你了,」阿泰喘著氣,惶恐地。「我去你公司,他們說你去午餐,說那個程思堯跟著你出來,可能在這兒——大嫂,出事了!」
「出事?!」耐雪心中一震,腦中嗡嗡作響。「出什麼事(7天威呢?」
「天威——唉!我不知道怎麼講,他——」阿泰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又是為難又是焦急。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照實說就是了!」耐雪全身發冷,什麼天大的事呢?老天!
「天威被他們困住了,」阿泰面色灰敗。「我一個人也對付不了他們,尤其——道上的人說是周俊彬幕後支持的場子,我沒有辦法!」
「為什麼困住?怎麼回事呢?天威不會傻得自投羅網,他不知道是周俊彬的場子嗎?」耐雪急切得嚷起來。
「小聲些,」阿泰很緊張,四下望一望。「我怕有人跟來,以後會對你不利!」
「我——」耐雪心中一緊。「說天威的事,為什麼要困住他?快說!」
「早晨十點多鐘的事,」阿泰搖搖頭。「他們突然沖進來,我們還都在睡覺,天威還喝得爛醉——你走了之後,他就一個人喝悶酒,勸也不听。他們來了六個人,天威被他們架走了!」
「光天化日有這樣的事,你報警沒有?」她臉也白了。
「報不得,」阿泰直搖頭。「我們自己也有底案,而且——是天威欠了他們錢!」
「欠周俊彬?天威——」耐雪眼圈兒紅了。「他難道不知道周俊彬的陰毒?」
阿泰猶豫半晌,搖搖頭又咬咬牙,終于說︰
「我追著去,費了好多唇舌才讓我見天威,」阿泰囁嚅地,「天威——受了點苦!」
「受苦?!什麼?」耐雪不懂。
「哎——受了點傷,」阿泰垂下頭不敢看她。「周俊彬那小子的確毒,居然這樣對天威!」
「受傷?!」耐雪嚇呆了,印象中只有天威動手打人,別人也能傷他?「受什麼傷?」
「挨了打,」阿泰無奈地搖頭。「他們——還用煙頭燙傷了他的手臂和大腿!」
「什——麼?!」耐雪搖晃一下,幾乎昏倒。
「大嫂——」阿泰扶住了她。「現在要緊的是先救天威出來,免得他再受苦!」
「怎麼救?」耐雪靠著牆,心中什麼主意也沒有了。
天威竟被人這樣折磨,天——她的心痛得好厲害,天威不該受這樣的待遇,天威——
「錢!」阿泰偷看她一眼。「只要還錢他們就立刻放人!」
「錢?多少?」他問。
「十萬塊」阿泰說,「本來他們不肯,要一次全付,我講了半天他們才答應!」
十萬塊錢,就是昨夜天威要她去調而被她拒絕的,她原為這事而出走,而傷心,想不到——唉!是命中注定的吧!
「剛才我回家找天威,你們都不在,」她吸吸鼻子,猶豫一秒鐘,打開皮包,拿出一張支票。「我知道天威要錢,我——給他送去!」
阿泰不能置信地睜大眼楮,耐雪昨夜為拒絕調頭寸而受苦、而挨打、而傷心、而出走,她今天竟會送錢回來,耐雪——唉!天威何其幸運,他遇到一個怎樣的女孩?
「拿去,先救他出來!」耐雪把支票塞在阿泰手中。「是即期支票,十二萬!」
「但是——」阿泰怔怔地望住耐雪,他以為在做夢,哪有這般順利又輕易的呢?
他哪里知道耐雪為這支票掙扎、矛盾、痛苦了一早晨?三番四次地想送給天威,又三番四次理智地打住了,她好後悔,如果早就送去,天威哪需要受皮肉之苦呢?
「放心,我會應付!」她拍拍阿泰的手。「多下來的兩萬給他看醫生,他——傷得不嚴重吧!」
阿泰只是搖頭,他不敢再說什麼嚇著耐雪。
「你——下班回去嗎?」他問。滿眼希冀之光。
「不,」耐雪深深吸一口氣。「我不回去,你照顧他!」
「大嫂——」阿泰為難地,想勸解。
「你快去吧!」她轉身往餐廳走。「再見!」
她不能再听阿泰的話,她不能再心軟,她清楚地知道,離開——或許是大家的生路吧?
回到座位,思堯已吃完他的食物,他沉默地望住她,什麼也不問,雖然看得出他在懷疑。
「剛才那個人是天威的朋友,很好的!」耐雪主動說。
她努力使自己更輕松些,努力使自己不想那些支票的事,已經二十六萬了,絕對不是她可以還得出的,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擔心害怕也是多余,任它去吧!頂多被公司開除,頂多吃官司——
「耐雪,說你的困難吧!」思堯輕嘆一聲,好多憐惜,好多了解,也好多寬恕。
怎麼?他——知道了嗎?
「困難?」耐雪有些失措,心也虛了。「我不明白你指什麼?我——沒有困難啊!」
「真話?」思堯凝望著她。
「真話!」她硬著頭皮說謊。他不可能知道支票的事,任她瞞得一陣是一陣、拖得一陣是一陣吧!
「那——就好!」他吐一口氣,把視線放開。
他是不知情的,但已相信她,是嗎?
耐雪毫無食欲,勉強吞著食物,一邊又擔心天威,他挨了打又受了煙頭燒傷,那會很痛苦的,是不是?天威真是——沉迷得這麼深?這麼厲害?他會不會因為這次教訓而回頭?會不會——
「想什麼?耐雪。」思堯突然問。
「哦,天威——受傷!」她絕無防備他這麼問,下意識就說出來。
「受傷?打架?」思堯問。
「不——哎!是吧!」耐雪眼光閃一閃。
沒說真話,思堯看得出來。
「耐雪,想問你一件事,」他話題一轉,笑容也浮上臉。「你喜不喜歡我給你一些假期?」
「假期?!」她好意外,會不會是思堯另有深意?「為什麼?我還沒做滿一年,不該拿假期!」
「你若喜歡,我可以批準你放假!」他笑得平和,不像另有深意。「我認為你該休息一陣,你看來身心俱疲!」
「那只是你的感覺!」她搖頭。
「你自己不覺得?」他盯著她。「去照照鏡子,現在的你和三個月前的你是不是很不同!」
「是說我又老又憔悴?」她模模臉。
「二十歲的人說老?」他笑了。「耐雪,你臉上有了滄桑,知道嗎?」
「滄桑?!」她呆一下,酸酸的感覺直往鼻子里冒。
「休息一下,對你有益處的,」他溫和地。「回家向母親認個錯,讓她來照顧你!」
「我——沒有錯!」她沖口而出。
他沒有反駁她,只是微笑地望住她,望得她——不禁猶豫著自問,她錯了嗎?她錯了嗎?她不該愛天威,不該隨天威走,她——或者有錯,愛的本身卻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