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嘆息,這種日子要拖多久呢?
雨很堅持,像她——也像雨濃。雨濃也在堅持吧?她是這麼想。
漸漸地,天色愈來愈暗了,雨卻沒有收勢,沒頭沒腦的淋下來,淋得人心煩極。
同學們都不願意再等,有的冒雨離開,有的有人來接,雪凝發覺只剩下自己時,已是六點半。
六點半,是雨濃說要到她家接她的時間。
她嘆一口氣,他一定沒去,只不過打個電話而已,他一定是這樣的。
她到教員室打個電話通知父親的司機來接。
到辦公室的走廊空無一人,有點膽怯,那麼大一幢大樓,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嗎?
有教室亮著燈,還好,還有和她同一情形的人。
家里工人告訴她,父母有應酬出去了,司機不在。總不能叫老工人乘的士來接她吧?這麼遠。
再等一陣,冒雨去學校門口試試運氣,看看可有空的士或人疏些的巴士。
早知道始終避免不了淋雨,下午跟曉晴走了也好。
又回到教室。才坐一會兒,听見走廊上傳來急切腳步聲,突來的靈感,會是雨濃嗎?一定是來找她的。
在家接不到她,他聰明的轉來學校?
是找她,但——淑賢?
她的心,一下子冷卻下來,怎麼會她來的?
「果然在這兒,老天!只剩你一個人了。」果然是淑賢,她夸張地叫︰「幸好我們想到學校。」
她不出聲,只冷冷地望著她。雨濃帶了淑賢來接她,這是什麼意思?示威?
「走吧!車子在樓下。」淑賢說︰「再不走整間學校真只剩下你一個人。」
「不。我約了人,我要等一會兒。」
「約了人?雨濃沒跟你約好?」
「沒有。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必須等人。」
淑賢愕然,好半天才說︰「那——好吧!不能勉強你。」她的笑容有點勉強︰「我們先走,我去問雨濃是什麼意思?」
「再見。」雪凝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燈光照到她臉上,只有寂然、冷漠。
淑賢離開,她卻仍坐著。
她以為至少雨濃該上來一次,但沒有。二十分鐘過後,四周依然一片沉靜。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會害怕。
簡單收拾了書本,獨自下樓。雨還是那麼大,嘩啦的令人煩上加煩。
雨濃完全沒有誠意,以後——她該忘掉這個人,否則就會出丑了。
忘掉這個人——當然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也不要緊,那麼就殺掉他,毀掉他——在心里。
在樓下走廊上猶豫一下,抱緊了懷中書,咬牙狠心地沖進雨里,一下子四面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圍了,連視線也不清楚。這種「雨」真「濃」,是不是?
她苦笑著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她知道全身已經濕透了,雨打在身上還有點痛,這沒關系,長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聲音在背後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頭,她不要被這種幻覺欺騙,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頭,看到被雨淋濕的,變得陌生又可笑的臉,雨濃?他沒有走?
兩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視,仿佛呆了一樣,忘了大雨,忘了時間,忘了地方。
大雨給人淋灕盡致的感覺,兩個呆立的人卻/山情翻涌,如狂濤巨浪。
「誰約了你?」他沉聲問,雨聲令他的聲音模糊。
她揚一揚頭,不語。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他又問。
「問你自己。」她是倔強的。
「我——」他微微搖頭︰「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轉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幾時?」
她的眼楮仿佛紅了,水在她臉上狂流,是雨是淚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開,」她大聲叫︰「我不要見到你。」
她——發怒了嗎?
「雪凝——」他驚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鐘,他也狂奔著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內心的洶涌。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鐵鉗,再也不肯放手︰「我們現在講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不跟你講,我要回家去。」她大叫︰「拖住我沒有用,我討厭你。」
他呆住了,她討厭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覺得到——告訴我,雪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狂吼。
「不。」她堅持得嚇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掙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幾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來不及。
一輛汽車突然駛到她面前,她抬頭看一眼開車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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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門的那一剎那,車里的燈亮了,他看見開車的人竟是溫若風。
溫若風?就是雪凝約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無力移動的呆站在那兒。
黑暗中,另一輛車悄悄駛近,車門為他而開,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賢?她還等在這兒?
他上車,濕得如落湯雞,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毀。
「你看見,她——和溫若風去了。」他說。聲音已干。
「是的。」淑賢思索著︰「她似乎真約了人。」
「那我——豈不傻得厲害?」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這仿佛是人生必經之途。」雨濃不語。
雨,車窗外的雨狂瀉不停,他們卻踏上歸途。
「回家吧!你必需換一套干衣服,否則你會生病。」在他面前,淑賢是溫柔體貼的︰「明天——也許明天的一切會完全不同。」
他還是不聲不晌,仿佛靈魂已死。
「雨濃,你听見我說話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完全沒有意義。
「從來沒見你如此,」淑賢擔心地︰「你怎麼了?」
他只望著車窗外,什麼都不說。
淑賢看他一陣,嘆一口氣,搖搖頭。
「我知道,一切皆由于我。」她說。
他震動一下,但仍不言語。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為你帶來麻煩,你一直在幫我!」她又說,哀傷地︰「這次——我該幫你一次。」
他皺眉,又望她一眼。
「讓我去見雪凝。」她說︰「我知道你——很愛她。」
他悲哀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說。
「你想不想挽回?」
「沒有用。她跟溫若風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沒有緣分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她長長、重重地嘆息︰「緣分不能勉強。」
「我和雪凝無緣?」他激動。
「不——我不知道,」淑賢悲哀地︰「緣分虛無飄渺,看不見又模不到,很多人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與她無緣。那麼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現在適當的時候,我以——以為——」他似自語,又像講給人听。
「可是我——阻擾了你們?」她輕聲問,語氣很天真,眸子里卻轉動著特殊光芒。
他沒有看,也沒有出聲,只低頭沉思。
「我總是這樣的,是不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可是——我並不想離婚,我和他的確是性格不合。」
「我——了解。」他有點無奈。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來︰「我並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說。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帶堅志走?我不能令你永遠被人誤解。」
「沒什麼可誤解的。」他吸一口氣︰「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濕得難受。」
「雨濃—你怪我?」
「沒有。為什麼呢?都那麼多年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