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麼多年了。」她似在回憶,臉上的線條柔和了︰「我認識你那年才三歲,我們從屏東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對我好。」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無奈。
「從小學到大學,到留學,你始終不顧一切的幫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說︰車子駛進過海隧道了,雨聲消失,車廂里也寧靜了︰「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點不耐。
「雖然——里面有快樂與不快樂,卻總是往事。」她搖搖頭︰「真真實實發生的。」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別再講了。」他加重語氣。
「但是——堅志總是你的骨肉啊!」她說。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說︰「請你不要再講了,對大家有什麼益處?」
「你不認——堅志?」她大吃一驚。
「我講事實。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忍無可忍。
「你——」她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麼?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要我說的,我——並不想令你尷尬。」他吸一口氣︰「我在上次回台北時,踫到堅志的生父,他告訴我的。」
「什——麼?」淑賢臉色青白,簡直不能相信。
「堅志的父親告訴我一切。」他平靜極了。
她凝望他一陣,汽車沖出海底隧道,雨聲又嘩啦、嘩啦的,她猛然把車停在路邊。
「你——都知道了?」她咬著牙問。
「是。」
「為什麼——今天你還收留我?」她臉色一片青白。
「因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問。
他緩緩地搖搖頭,沒有出聲。
「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令你難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謝你的感情。」
「只為這樣?」她不信。
「其實—你傷不了我,只要我把心狠起來。」他說。
兩星期了,雨濃沒有再出現過。那次大雨中沖突後,大家好像突然斷了線,再無一絲聯絡。溫若風倒是常常出現,雪凝對他的情形也沒有改變,不冷不熱,仿佛仍未當他是朋友。
冷敖和曉晴是突飛猛進的,看他們快樂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總是在笑,笑得開朗、笑得快樂、笑得——神神秘秘的。這就是愛情吧?
溫若風又來了,而且神色特別,就好像上次他告訴雪凝說淑賢來了一樣。他想說什麼?
「溫若男怎麼好久不來了?」雪凝問。
「她?你一定想不到,她在辦去美國的手續。」
「她要旅行?」
「不是旅行。」若風搖搖頭︰「她去美國打天下。」
「放棄香港的一切?她一向以此為傲的。,
「她說,在香港她已到頂峰,該去美國再闖天下。」他說︰「她對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這是好的。」冷敖在旁邊插嘴。
「是。我看她決定之後很快樂。」
「很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比男人還強。」冷敖說。
「若男說——」若風看曉晴一眼︰「她臨行之前想請大家聚一聚。」
「應該的。幾時?」
「星期天晚上,在我們家。」
「遠征大埔」康樂園「?」曉晴笑。心中她對若男再無芥蒂,冷敖已表示愛她︰「好節目。」
「人家請你了嗎?」冷敖打趣。
「溫若風——」曉晴叫。
「當然請I全部請。」若風有絲尷尬︰「雪凝,你也願意去,是不是?」
「看情形。」雪凝不正面答復︰「可能我有事。」
「有約會?」冷敖很關心。
雪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溫若風那種特別的、古怪的欲言又止神情又來了。可是他始終什麼都不說。
鎊人告辭後,只剩下冷敖和雪凝。冷敖問︰「你和雨濃——到底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她搖搖頭︰「以前我只憑感覺,但是感覺是很不可靠的。」
「我不明白。」
「我們相差十歲,他想的,很多我不明白;我想的,相信他也不懂。就是說無法溝通。」
「怎麼可能?我覺得你們很好,很適合。」
「事實上我們合不來。」
「就這麼斷了?」
「是吧!」雪凝冷淡地笑。她不願把心里的感覺說出來,甚至對最愛她的哥哥。
「也真奇怪,這十天來我一直找不到他。」冷敖說。
她望著他,渴望他說下去,可是她卻閉緊嘴不問。
「可能他回美國總公司開會。」冷敖自言自語︰「你一直沒見過他?」
「兩星期前,下大雨那一天。」
「哦——」冷敖望著她︰「那天溫若風送你回來,然後你大感冒幾天。」
「現在一切過去了。」她笑︰「我們可以不再提這個人,人家有人家的世界。」
「他笨。怎麼會收留淑賢呢?我不喜歡那女人,好像滿心都是計謀、算計。」
「別管人家的事,鄒雨濃能接受就行了。」
冷敖深深地看著她。他說︰「只要你沒受傷害就行。」
「怎麼會?我們才認識不久。」她說。心中竟也有一陣陣的疼痛。
「這樣就好。」冷敖透一口氣︰「我跟他是好友,但也覺得他深沉了些,什麼事都放在心里。」
她但笑不語。
「星期六你就別去了,也不必應酬溫若風。」
「我沒打算去。」她說︰「曉晴也最好別去。」
「為什麼?」
「你不以為溫若男會給她難堪?」
「不會吧!」他臉紅︰「大家都不是孩子。」
「真想不到一個女強人會喜歡你,而你卻喜歡一個從小在你身邊,但你從沒有看一眼的女孩兒。」
「實在很奇妙,那天我無意中看曉楮,她突然之間給我完全不同的感受,她長大了。」
「成長原是無聲無息的。」
堡人來報,冷敖臥室有電話找他。
「當然是曉 了,快出去吧!」雪凝打趣。
冷敖果然快步奔上樓。想不到他對「小」女孩兒會這麼緊張。
雪凝也回到臥室。
靶情雖然帶給她打擊,然而書還是要念的。看了一陣書,忍不住把視線移到電話上,已經好久好久了,這電話寂然無聲。知道這號碼有兩個人,曉晴拍拖沒時間理她,雨濃卻——當然她不像自己口中那般不在乎,雨濃是她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她堅持原則,如果沒有雨濃那麼好,若果不能互相欣賞如他和她,她不會再蹈覆轍。
冷敖說找不到雨濃——她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撥了雨濃的電話。
是那菲律賓工人接電話,才說「哈哆」她就收線。她告訴自己,他真的不在。
一邊看書,一邊不停的看電話,她完全控制不了這舉動,她渴望它晌,也渴望再試一次。
她又拿起了電話。電話才通,她已听到低沉、溫柔的聲音。是雨濃,誰說他不在??鄒雨濃,請問找誰?「
她握著電話的手都顫抖起來,聲音卻逼在喉嚨,一絲也發不出來。
「請問找誰?」雨濃提高了聲音︰「誰?請勿開玩笑,是誰?」
雪凝的呼吸急促起來,莫名其妙的眼淚往上涌,她又听見他的聲音,他一直問誰,他希望是誰?
「喂,喂,你可是——雪凝?」他急切地問。
雪凝一怔,慢慢地放下電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是她。
她以為他會打電話來,但是沒有,電話一直寂然無聲,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後已是若男的宴會了。雪凝始終沒有接到雨濃的電話。
這個男人——明明猜到是她,為什麼不肯打來?他太驕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里,陪父母吃完晚飯,看了一陣電視,突然涌起彈琴的情緒。
很久沒有這情緒了,她很高興,終于她又平靜下來,心中再無牽掛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