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斯年還沒忘情,是不是?」她說,「找不到一個人足以代替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要說得這麼文藝腔,什麼代不代替的?」蕙心笑。「我只是——」
「曾經滄海難為水?」文珠搶著說,「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有這樣的事?」
「我沒有這樣說過,是你敏感,搶著說的。」蕙心搖頭。「我只是說,目前無意談這些事。」
「等開了老總再說?」文珠笑。「同學里面真是以你最威風,包括男同學。」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蕙心說,「我不覺得這是威風,但有機會,我也不必放棄,對不對?」
文珠想一想,突然改變了話題。
「剛才我踫到斯年的父親。」她說。
「哦——我沒見過,也不認識。」著心心中大為震動,卻不敢表露出來。」
「但是他知道你,」文珠自得地笑,「他還問起你現在做什麼?好不好?」
「他——沒有怪我?」蕙心的聲音中帶有苦澀。
「怎麼會呢?他是明理的人,兒子要做神父,又沒有人用槍對準他,逼他去,」文珠永遠這麼直爽,「那麼大的人了,他怎麼會怪你?」
「他——還說了什麼嗎?」蕙心問。
「斯年很少給他們寫信,半年前他們去美國看過他,」文珠聳聳肩,「他說斯年很好,不過很沉默,」
「斯年一直都不太多話。」蕙心說。
「我認識的斯年可不是這樣的,他啊!比誰都風騷,比誰的話都多,又矚道。」
「怎麼用風騷兩個字來形容男人?」蕙心說。「斯年只是比較霸道而已。」
「說起霸道,他可比不上我,」文珠說,「他曾經被我氣得半死。」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蕙心感嘆。
「哎——不再談斯年,」文珠拍拍手,站起來,「你這準老總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說時。」蕙心吩咐秘書一聲,伴著文珠走出來。」不過下午三點鐘要開會,我不能走得太遠。」
「放心,去置地廣場頂樓的銀行家俱樂部,夠近了吧?那兒東西很好吃。」文珠說。
「你是會員?」蕙心看她。
「爸爸是。」文珠扮個鬼臉。「喂,你公司里的人說李柏奕追你追得很緊,已去過你家了哦!」
「那又怎樣?」蕙心笑。「去過我家就表示什麼嗎?」
「斯年以前並沒去過,是不是?」文珠問。
「你——多事。」蕙心笑罵。
「那李柏奕不錯,尤其他挺像斯年的。」文珠說。
「像斯年,但他不‘是’斯年,這其間有很大的差別,是不是?」蕙心有點無奈。
「你真是除卻巫山不是雲?」文珠皺眉。「我很難在現實中听到、見到這種感情了,有一種——有一種——嘿!很古典的美、很古典的傷感。」
「看你,在寫小說嗎?」蕙心笑。「感情根本就不分現代或古典的,感情是生生世世不變的、恆久的。」
「我沒有研究那麼多。」文珠帶著蕙心上樓,是那個銀行家俱樂部了。
「不是研究,當你受挫折、受打擊之後,你自然會明白這道理。」蕙心說。
這是一家很氣派的俱樂部,蕙心看見周圍有不少商界名人、銀行家什麼的,看來,想成為會員並不是容易的事。
「誰沒受過打擊呢?」文珠聳聳肩。「問題是受過挫折之後應該站起來,另找一條路走,而不要固執地站在封鎖的路上發呆。」
「我是比較固執,尤其在感情上。」蕙心輕嘆。「我不輕易換一條路。」
「但是你不知道此路不通嗎?」文珠著急地。
「知道。」蕙心淡淡地笑。「但——仍然站在這條路上我心里很滿足、很平靜就行了。」
「你——唉!你這傻子,」文珠氣壞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和斯年有相同的固執。」
「我喜歡听你講這樣的話,」蕙心微笑,「至少——我還有和斯年相同的脾氣。」
「你這個人真——無藥可救。」文珠罵。「我問你,是不是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麼耗下去?你完全不打算結婚?」
「我沒有這麼說,不過——結婚不能勉強,我總不能隨便嫁一個就算數,」蕙心說︰「總得找一個——至少能令我心中平衡的人。」
「如果你以斯年做標準,只怕你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文珠說︰「當年我們曾公認斯年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
「我不以他做標準,只是——我沒辦法忘記他的影子,以及他對我的影響。」蕙心嘆息。
「斯年——的確是令人難忘的。」文珠也感慨。「當年我實在應該拖住他,拼死也不該讓他走。」
「你真孩子氣,」蕙心說,「就算留下他的人,但他心已死,又有什麼用?」
「別怪我多嘴,蕙心,當年——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把他氣得心都死了?」文珠天真地。
「我該怎麼講呢?個性的不協調,加上朗尼的誤會,還有許多小事加起來,」蕙心苦笑,「我真的從沒想過要氣他,只是,許多事很巧合地湊在一起,我相信這是天意。」
「天意使你們分開?」文珠不信地大笑。「那麼斯年可是上天選定做神父的人?」
「不是這麼說,我只覺得——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不
能在一起,」蕙心低聲說,「目前我不是沒機會,我也認識一些條件很好的男士,但——他們不是斯年,我勉強自己也沒有辦法,他們不是斯年。」
「傻蕙心,你到哪兒去找另一個斯年呢?」文珠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還是覺得你很傻。」
「也許是傻,但我自己也沒辦法。」蕙心吸一口氣。「雖然斯年已是神父,又不在香港,但只要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沒有辦法。」
文珠做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還該說什麼呢?」她說。
「我明白你對我的關心和好意,我們是老同學,又是老朋友,你希望我好。希望我擁有幸福。」︰蕙心誠摯地說︰「也許我把第一次幸福推開了,幸福就不再來我身邊,我是自食其果。」
「亂說,哪有這樣的事叩文珠瞪她。「我看哪,是你拼命把涌過來的幸福推開。」
「我不知道,」蕙心振作一下,。「不是說不再談斯年的嗎?難道我們見面就只能以他作為話題?」
「蕙心,我不是故意跟你談斯年。我只想刺激你面對現實,」文珠居然有點苦口婆心,•潤總看,難道做了老總之後你就滿足了?你不想有個家了有個伴?」
「我對任何刺激已經麻木了,」蕙心苦笑,「我現在根本不想做老總,你信不信?」
「你——」文珠愕然。
「我甚至還有個一一你听來會覺得可笑的想法,」蕙心說,「我想放棄一切,到斯年修道院的旁邊也找家修道院做修女,但我是基督徒,我現在根本在胡思亂想,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蕙心——」文珠嘆息。「好。我們真的不要再說了,我想我現在真的比較明白你,我們——就此打住。」
蕙心笑一笑。文珠的明白是沒有用的,也幫不了她的忙,感情的事除了自己,誰又真能幫忙?
「費烈的太太好像有孕了,」文珠說,「費烈好緊張,把去歐洲度假的事都取消了。」
「哦——他們原來打算去歐洲度假?」蕙心問。「不只他們,還有我和家瑞,」文珠說,「我們本來打算好好去玩一個月的。」
「去玩就不想到我?」惹心說。
「你要去紐約受訓,家瑞說的,日子都定了,」文珠說,「找你你也去不成,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