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看來不是,他仍然有機會,他的前途仍然充滿希望——上天對他太仁慈。
「我希望盡快回香港。」他說。
「我們會安排。當然,還有些事待查,這件事牽連太大,我們對方先生有絕對信心,手續上還是要等一等。」
「這——有一個人想請你向香港警方打听一下,」令剛看可若一眼。「梁美儀,是陳炳權的太太。」
那人眉心微蹙,搖搖頭。「沒有看到這個名字,香港方面曾給我們名單,」他思索著。「我再查查,記憶里沒有這名字。她是陳炳權的太太?」
「是。」令剛垂下頭。
那人辭去,屋子里變得沉默。尤其令剛,他變得很擔心很憂慮。
「美儀應該跟陳炳權在一起。」他說。
「為了你他們可能反目,梁美儀可能不在他身邊,或能逃過此劫。」可若說。
「她應該跟我們一起走。」令剛說。
「我們根本走不了,她留下可能想在必要時幫你,」可若輕輕說︰「我看得出,她對你有很特別、很難解說的感情。」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說。意猶未盡。「從街邊,從垃圾中長大,像兄妹。」
「我明白——」可若沒說下去。她的女性直覺是美儀對他並非像兄妹。
美儀對她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威脅,並非出自善意,而且美儀對她決不友善,最後在車中一眼也不看她。
「妳不明白。我們真像兄妹,真的。」
「如果她被捕,一定有名單,否則一定躲在某處,只要我們回去,她一定會找你。」
「肯定她平安?」
「一定的。你擔心甚麼?」可若問。
令剛一直沉默著,自從提起美儀名字後,他又顯得心事重重,和早上的輕松不同。過了一陣,他找到樓下守候的一個辦事人員。
「我想打香港電話。」他要求。
「對不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人呆楞一下。「我去請示,請在房中等我。」
令剛在房中等了五分鐘,那人帶了具無線電話進來,很禮貌地放在桌上。
「請隨便用。」他退出去。
令剛急切地撥了香港電話。他打的是美儀的手提電話,又打到美儀的家,全沒有人接听。想一想,又撥了周子奕的,他應該在。果然,鈴聲才響就有人接听,聲音緊張。
「哪位?我是阿奕。」
「是我,令剛,」令剛聲音里有著異樣,他像大難後重遇親人,「你好嗎?」
「發生了大事,他們全被捉進去,我急得要命,全無你的消息。你在哪里?」
「我……」,「你有美儀的消息嗎?」
「不知道。這邊天下大亂,消息滿天飛,怕牽連的人都躲起來,雞飛狗走。沒有人提起阿嫂,大概和陳炳權一起。」
「不。你替我打轉一下,盡力打轉,我會再給你電話。」
「你在哪里?」
「現在不能說.但我很安全,」令剛吸一口氣。「你放心,我很安全。」
「你甚麼時候會回來?我來接你,你會不會被人冤枉?還要我做甚麼事?」
「打听美儀,我要她的消息。」令剛收線。
令剛和可若在那保護周詳的屋子里住了三天,三天中令剛每天打兩次電話給香港的周子奕,但完全打听不到梁美儀的消息。
三天來,他愈來愈沉默,愈來愈不開心。三天前的輕松興奮之情,消失無蹤。
可若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明白他的心情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從現在開始他可以算是獨立自主的人,他可以擔心青梅竹馬的伴侶,何況美儀還幫他。
那斯文但眼光四射的男人又出現,他送上兩張機票,愉快地對他們說︰「今夜你們可以回香港,這兒的案件多半不需要你們,即使要,香港台灣也很近。」
「謝謝你,謝謝。」令剛顯得激勁。
「我們始終沒有梁美儀的消息,很抱歉。香港警方也找不到她。」他說︰「相信她離開香港,這是香港方面的推測,還有,我們也把你的班機時間告訴香港警方。」
「我們現在可以走嗎?」
「汽車在樓下等你們,」那人笑。「沒有人送你們回香港!但相信你們安全。」
*_*_*
令剛一直說他有發夢的感覺,直到他听見空中小姐報告已抵達香港啟德機場。
「我們回來了,可若,是不是真的?」他一直緊緊握著可若的手。
「不是發夢,不是拍戲,我們真的回來了,」可若說︰「我們很幸運地有從頭開始的機會。」
「全因為你,可若。」他由衷的。
下飛機後,他們順利地離開移民局、海關,並沒有警方的人接機或保護什麼的。
走出大堂,眾多接機人們一下子都認出了令剛,有一陣小騷動,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名字,有人沖過來找他簽名,場面一下子大亂。
「我們沖出去。」他握緊可若的手細聲說。
人群全朝他那邊集中起來,要「沖」出去簡直不可能,眼看看人愈擠愈多,有兩個警察過來和他解圍。
但兩人無濟于事,他和可若仍被包圍。有人又拉又扯,有人又叫又喊,全是朝他伸出的手。
突然間,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擠到他面前,他呆楞一下,接他的人嗎?
還沒來得及有意識,那人手中亮晃晃的尖刀已遞到他面前。
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擋,鮮血從手臂中飛濺而出,刀尖直利入他月復中。
一剎那間,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一兩秒鐘寂靜,接著尖叫驚呼齊出,人群本能地往外擠,往外散。
那行凶的人像變魔術一樣,笑臉一閃,從人群中鑽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仍插在令剛身上。
可若沒有尖叫,沒有奔逃,她幾乎親眼看到那個人擠近,那個人行凶的。
那人行動實在太快,快得她連反應都沒有,尖刀已在令剛身上。鮮紅的血不斷流著,令剛滿臉痛苦地緩緩倒在她懷里。
機場大堂大亂,有人奔逃,有人追趕,警察的呼喝,銀笛。
可若全都無瑕理會,她嚇得心髒俱制,令剛身插尖刀,鮮血滿身地受傷在她懷里,她——她——她——
包多警察奔過來,圍著他們,駐機場的救護人員也抬著擔架從一扇門里沖出,
一切彷佛電影鏡頭般,令剛被放上擔架,被送上救護車,被送進醫院。
可若一直緊握著令剛的手,不,令剛一直不曾放開緊握她的手,她陪同令剛進急癥室。
帑生展開急救,曾要求她雜開,但昏迷的令剛不放手,她只能守在手術台邊。
尖刀被拔出、止血、消毒、縫針,每一個步驟,可若親眼目睹一切。
醫生們忙于把令剛從死亡迭緣救回。生與死原來真是一線之間。
令剛被送回保護私家病房,他臉上的痛苦消失,像安然睡去。他的右手仍緊握著可若的手,從生到死之間打個轉回來,他都不放開她。
可若疲累不堪地靠在床邊的椅子上。
罷才醫生用肯定的語氣告訴她「方先生沒有生命危險」,她才能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
流那麼多血卻沒有生命危險,真不能置信。醫生說令剛用那一擋削減了刀的力度,所以不曾深入內髒,這是最大的幸運。
但是,為甚麼會有人要殺令剛呢?陳炳權的人不是一網成擒嗎?
折騰了一夜,天朦光時可若才迷糊入睡,也沒睡多久,就被人聲吵醒。
「對不起,林小姐,」是位便裝警員。「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
「我非當事人,令剛沒醒。」可若語氣不好。明知危險,警方事先怎不派人保護?」
「只有一個問題,方先生回港只有警方知道消息,但顯然凶手也知情,你能告訴我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