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呆住了。
一下子寒冷從背心直擴展到全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是令剛的心月復,是唯一幫令剛的人,他曾為令剛受傷——不可能。
「是不是還有外人也知道時間和班機?」那便衣人員再問。
可若深深吸一口氣,不受控制的顫抖遍布全身。這是唯一的可能,但——怎會是這樣?
「我們在台北機場曾打了個電話給朋友,」她僵硬地說︰「我不知道——」
「誰?你們說了班機時間?」
「周子奕。」
那警方人員眉頭一蹙,轉身就走。
好久好久之後,可若還沒辦法令顫抖停止。若是事實,未免太可怕了,人心怎麼全無半絲善良?奸詐得令人心寒。
周子奕——可是除了他又有甚麼可能?
晚上那警方人員再來時,他臉上神態輕松多了。
「謝謝你給的線索,我們抓到他。」
「真是——他?」她干澀地問。
那人歉然地點點頭。
「沒有人性,沒有道義。令剛對他那麼好。」
「那全是些人渣,根本不懂人性、道義。難為了方令剛。」
可若望一望床上的令剛。
「他麻醉藥就過,很快會醒來,」她很困雞地請求,「周子奕這件事可否暫時不告訴他?我怕他受刺激。」
「沒有問題。」那人點點頭。「周子奕原來是很重要的人物,從他口中,我們有了更重大的發現,陳炳權背後的人。」
「真的?」可若精神一振。
「這個集團可將連根拔起。」那人欣慰的。「那麼方令剛的受傷也算有了價值。」
價值。或者是。這麼重要的錯事,或者是要鮮血才能償還的。
「那背後的人是誰?梁美儀——」
「陳炳權的太太?」那人立刻說。
「你知道她?她怎樣了?逃離香港?」
那警方人員臉上神情特別,考慮了一下說︰「她就在隔壁病房,但是——」又皺皺眉,終于沒再說下去。
「但是怎樣?」可若疑心大起。
「我想——如果你自己過去看看或者更清楚,」他看一眼令剛和她緊握的手。「不過那得等方令剛清醒之後。」
「她受傷?」可若關心的。
「方令剛醒來請通知我們,有重要事待問。」那人搖搖頭,退出去。
可若一直不憤那人為甚麼不說美儀的情形,直到令剛醒來,放開了她的手,醫護人員替令剛換藥的時候,她才悄悄地到隔壁病房。
也是受警方保護的病房,門口警員知道可若身分,沒阻止她進去。病床邊站著醫生和兩個護士,神情肅穆。看見可若,只輕輕的搖搖頭。
可若走近,倒吸一口寒氣,那是梁美儀嗎?或是一具血淋淋的人娃。
頭、臉、身上都是紗布,卻有血不停地泛出來,即使看不見,也感到紗布底下血內模糊。她呼吸急促,喉頭混濁,像木乃伊般的手彷佛想抓住甚麼。
「她——她——」可若說不出話,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醫生示意她禁聲,只憂陽地望著床上的傷者。
她是美儀吧?誰傷成她這樣?陳炳權?那不是她的丈夫嗎?就為了她幫助令剛逃亡未遂的事?怎麼人能殘酷的像禽獸?
「令——令剛——」床上的美儀不清楚的叫著,「令剛——我——我——我——」
一個護士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凡是善良的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面。
「令剛——令——令——令剛——」她在叫。突然就靜止。
包扎的像木乃伊的手臂靜止,聲音也靜止,無比的安靜。
醫生翻看她眼楮,又看看一邊接連著的電視畫面,心跳已經變成一條可怕的橫線。醫生無奈地搖搖頭,另一個護士用被單蓋住了她的頭,流淚的護士泣不成聲。
「從送進來的那一分鐘,她始終不停地叫著方令剛的名字,她傷得這麼重,她心中掛著的卻是另一個人,她真可憐。」護士一邊抹淚一邊說︰「她真可憐。」
「她的傷——」可若顫抖著問。
「沒見過那麼恐怖的,刀惕,硬物傷,煙頭燒傷,無數種傷痕,」另一個護士嘆一口氣。「傷她的人是惡魔。」
她們推著美儀的病床出去,可若僵硬地跟在後面。她知道美儀將被送到哪兒去,她這不是朋友的人,誠心送她一程。
美儀對令剛做的一切,她無法不感動。
為了令剛,美儀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只是令剛說的兄妹?
令剛可能真的不懂,但可若懂,女人最懂女人的感情,美儀——可憐可愛,她愛著一個永不可能的男人,那男人甚至不知道她在愛——怎樣一份犧牲奉獻的愛?
想著美儀那冷漠的外表,惡狠狠的聲勢,怎知道她有那樣高貴偉大的愛?不能怪她對可若態度惡劣,可若是唯一得到令剛感情的人。
可若有對不起美儀的感覺。
從太平間送美儀回來,護士已替令剛換好藥,顯得精神不錯的他已在接受警方問話。他一見可若就急切地問。
「你去了哪里?我看不到你。」
可若悄悄把手交給他,他就安靜、安詳了。
無論如何,可若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幸福得遠遠超過自己所能想象。
*_*_*
警方並未把事件公開,報上只說令剛在機場遇襲,喧嚷了一陣,漸漸也平息了。令剛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每天鮮花無數,從三樓病房一直排至大門口,甚至排在街上。影迷信更如雪片而來,每天郵差叔叔大袋大袋的送來——多得十個人也來不及拆。
許多電影公司知道他已獲自由身.可以接不同公司的戲,一家接一家的送來劇本合約,令剛一個也不接,甚至不看劇本。他沒說退出,只聲言要休息一段時間,他要離港。
「現在,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未來嗎?」令剛在出院的那天早晨問。「林可若小姐。」
可若瘦了好大一圈,但精神不錯。
「你有甚麼建議?」她故作開朗。
「說好了陪我的,卻每天下午回公司,」他說,「你的公司比我重要,我很忌妒。」
「我在放盤,如果有人出價我就賣!」她笑得坦朗。「我全心陪你,你比公司重要。」
「那麼,不做女強人,想來將來名字上不反對冠上夫姓。」
「令剛——」她抱著他的腰,眼中潤濕。
「我推了所有片約,盡快去南美。 他說︰「回來以後就算再無機會也不後悔,他們說她去了南美,我總要找她回來,她有恩于我們。」
「是。這是最重要的。」她吸吸鼻子。她知道令剛說的是美儀。梁美儀。
「你不怪我訂明天的機票?」
「我們都是心急的人,何況只知道是南美,那麼多國家,我們得一處處找,越早愈好。」可若柔聲說。
「你不怪我自私?要你放棄事業?」
「我說過,我的事業是陪伴你,是給你安排更好的生活。你無法撇下我獨自去。」
「不,不會。任何地方都要與你一起,即使去流浪。」
「很可能就是流浪。」她笑。「一直找不到她,我們都不會回來,是不是?」
「是。」他咬著唇。「我發誓找她回來。」
「若她住在一處芳草遍地,四季如春,美麗如畫的地方不肯回來呢?」她說。
「可若,妳不會反對我們也留在那樣的世外桃源吧?」他眼楮發亮。「那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世外桃源。」
她凝望著他,陪著他這樣的男人,即使只在一個俗媚丑惡之地,只要兩人相愛,又有甚麼不同呢?而且他們背負著使命,找尋美儀的使命,那是——永恆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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