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問的是一邊的莊岩,不是江浪。
「我的永恆必須在我征服了屬于我的世界之後!」她傲然的說。
「屬于你的世界到底是什麼?」莊岩問。
「講不出,也不需要告訴你,」征世挽著江浪,「因為無論如何,與你無關。」
「是嗎?」莊岩眉頭皺起,「是嗎?與我無關?」
征世不理他,徑自和江浪走上石級,越過欄桿。
「何征世,你信不信我可以創造一個世界讓你去征服?」莊岩忽然在下面叫。
「創造一個世界?」她回過看他,「你以為我稀罕?」
莊岩三步兩步的沖上來。
「你是個貪心或頑強的女人?我分不出。」他說。
江浪笑一笑。
「她既不貪心,也不頑強,只是有點兒天真、幼稚。」
「江浪——」她一把推開了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孩子氣,」江浪是認真的。「想想看,你真能征服世界?」
黃昏,將近七點半鐘,征世報告完英文台的新聞,匆匆回到辦公室準備回家,看見有人在她的辦公桌前。
江浪?不,莊岩。
「嗨!你在香港?」她好意外,「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他聳聳肩,又攤開雙手,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正好在九龍談公事,江浪叫我順便來接你。」他說︰「我只是順便。」
「不必強調順便,我不多謝你就是!」她笑了。
他手上抓著一株不知名的草,無意識的揮呀、揮的,很無聊的樣子。
「可以走了嗎?」他問,看看手上的草。
「等了很久?」她問。「再等三分鐘,我收拾好桌上的文稿就走!」
他沒出聲,看她一眼。
「江浪自己怎麼不來,你們有什麼節目嗎?」她隨口問。她不想坐著太沉悶。
「他在香港上班,來來去去,晚上十點也回不到石澳。」他有點嘲諷的。「我們又沒有把你當成女孩子,一定要有什麼節目來接你。」
「說得好,走吧!」她背起大帆布袋,「不過我先聲明,我肚子很餓。」
「車子上有餅干,你可以吃!」他把草塞到她手里,「送給你。」
「送給我?這是什麼草?」她笑,顧手插在桌上的汽水瓶里,「那里來的?」
「路邊折的。」他大步領先往外走。
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很快的跟上去。
他是沒把她當女孩子看待,她感覺得出來,不過這種感覺是很好、很舒服的,大家都很自然、很平等、
她喜歡這種交往。
「莊,你不是很少在香港?」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高,她也高,「怎麼最近我老見著你?不必去談生意?」
他看她一眼。
「相不相信我是因為你把我吸引住了?」他笑。
「我是強力膠?」她不介意的翻翻白眼。「我這樣的人,大概只能吸引有同性戀傾向的女孩子。」
「曾經有過嗎?」他打趣。
「你別嚇我,我是正常的!」她用力打他一拳,「我對女人沒興趣,我會愛男人。」
他但笑不語。
「別做出這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她皺眉,「信不信我明天穿裙子給你看。」
「給江浪看,不是我!」他說。
「江浪?」她大笑起來,「他的視線,他的眼光還留在昨天的夢里,他看不見我。」
「看不見你,又叫我來接你?」他說。
「那是我的車被撞壞了,」她聳聳肩,「一個小阿飛開輛日本跑車硬逼上來。」
「做什麼?」他不明白。
「看見我開保時捷,他極不服氣吧!」她不介意的,「可是我那有心情和精神跟他玩?他來不及煞車硬擦過我的車子,整個車門又凸又凹的,真是心痛。」
「要他賠償。」他上車,也不替她開車門。
她自己徑自坐上來。
「誰說不是?我火大起來,追了半個九龍,闖了四次紅燈,引來兩個交通警察,終于把那小子捉到。」她面有得色。
「捉到後怎樣?」他似乎很感興趣。
「在交通警察沒趕到之前打了他兩巴掌。」她傲然的說︰「那混小子還想還手!哼!門兒都沒有。」
「哦,還會說國語?門兒都沒有。」他學她的口吻。「那小子真跟你打架怎麼辦?」
「怎麼辦?打!」她想也不想的說︰「保護自己是本能的啊!」
「難道你忘了自已是女性?打得過嗎?」他笑。
「哦!倒真忘了這一點,」她笑得好坦白,「打不過也得打,我是不計較後果的。」
「你這種人就專吃眼前虧的。」他搖頭。
「錯了,我又沒被打到,」她笑,「我算準了交通警察立刻會到的,你以為我捱打了?我是白痴!」
「那小子捱了打,肯善罷干休?」他還是問。
「由得他不肯?」她哼了一聲,「交通警察都想教訓他呢!在市區飛車!」
他搖搖頭,突然轉開話題。
「明天我去紐約。」他說。
「才說不見你走的。」她笑了,「全世界談生意的人都往紐約跑,紐約地上有黃金?」
「不是談生意,是去逛逛!」他說。
「瘋了!變紐約?」她笑起來,「你真是瘋了!」
「不喜歡紐約?」他問。
「與我的格調不合,我較剛強,紐約比較有風情。」她哈哈笑,「雖然是很不合適的比喻,但——也差不多了,我是不喜歡紐約,尤其它的骯髒和亂。」
「髒和亂是它的特色。」莊岩說。
「算了,是個爛隻果!」她笑,紐約的標幟是以隻果代表,所以她說爛隻果。
「很好,也很恰當的比喻。」他說︰「但是過熟和微爛的隻果反而有人特別的欣賞呢!」
「只有你這種怪人。」她白他一眼。
他只是笑笑,然後又轉了話題。
「每天下班之後你怎麼打發時間?」他問。
「運動呀,有時跟同事去喝酒,有時回家看書。」她說,「我的生活蠻單調的。」
「不象你!」他說。
「我是好動,但靜的時候也很多。」她認真的說,「除了看書,我還要用很多時間來靜思。」
「思想什麼?」他問。
「很多。」她說︰「當然,前途是我想得最多的事,因為我要計劃。」
「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結論?」他看她。
「這是我一生的大事,你以為這麼容易有結論?」她很不以為然。
「女性——想那麼多前途的事是多余的。就算征服了世界,最後還是要回到家庭里!」他說。
「不,不一定。」她很敏感,對這方面。「我不一定回到家庭里,我是認真的。」
「是嗎?」他再看她一眼。
「不用這樣看我,我們可以打賭。」她說。
「好,賭什麼?」他很感興趣,「怎麼個賭法?」
她想一想,搖頭。
「算了,這是我自己的事,與別人有什麼關系?」她笑,「就象你結不結婚與我又有什麼關系一樣。」
「倒是想得很開,難得。」他點點頭笑。
「不需要稱贊我,我重視的只是自己到底是什麼?該如何做?」她說。
「很有原則呢!」他說。
「莊,你對我始終有成見,對嗎?」她說︰「對我,或是對所有的女性。」
他想一想,搖搖頭。
「大概是對所有的女性,而你例外,你比較不同,可是——算了,你就讓我冤枉你一次吧,看在我剛才送你那一根草的份上。」他說。
「看在那根草的份上?」她自語,「我並不介意別人冤枉我,除非冤枉我的人是我在意的。」
「我——」他拖長了聲音。
「我已經當你是朋友,所以你最好別冤枉。」她笑,「否則,恐怕朋友也做不成。」
「有道理,」他聳聳肩,「我總不能連江浪也得罪,是不是?我總得有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