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失敬,失敬!」他故意的。
「別胡扯,看你的樣子,可有一絲敬意?」她瞪他。「你看,天亮了!」
他轉頭看窗外,真的,天已亮,是他該離開的時候。
「我走了!」他站起來。「何征世,我可以再來嗎?」
「當然,只要你喜歡。」她笑。
「我喜歡這里的溫馨。」他說。轉身走出大門。
征世在電視台忙了三天。
這三天沒有輪到她報道新聞,所以她出外勤,她做了人物專訪,還去訪問了一處謀殺案的現場。
她工作做得很起勁。
罷從立法局回來,是拍立法局議員老爺們發表演說的新聞,正預備寫特寫,一個同事拍拍她。
「何,有人找你!」男同事是英國人,一臉胡子。
「在那里,什麼人?」她站起來。
「大門口警衛處,」男同事聳聳肩。「他不願進來。」
征世三步兩步的奔著下樓,她寧願自己走樓梯,也不願慢慢的等電梯,她說人的腿是用來走路的。
門警旁邊的石柱上倚著一個男人,懶洋洋的半垂著頭,旁邊幾個女學生對著他指指點點。
江浪,原來是他來了。
「嗨,怎麼不進去?」征世拍拍他的肩。
他看看那些女學生,又看看征世,無奈的搖頭。
「我怕進去被人品頭論足,誰知在門口也是一樣。」他用英語說。
「老早告訴你,你在香港是知名度最高的廣告明星。」她笑。「進去嗎?」
「我的車就在對面,現在可以走嗎?」他搖頭。
她只猶豫了一秒鐘,點頭說好。
「我打個電話交持一聲,你先上車。」她說。
他才上車,她已打完電話,半跑著過餃,跳上車,
「看你的樣子依然情緒低落!」她笑。
「我大概注定一輩子都是這樣!」他說。
「你的朋友呢?不陪你。」她問。
「人人都要工作的,不是嗎?」他看她一眼。
「你呢?打算幾時回去?」她不經意的。
「不想回去!」他說。
「嗯——」她不信他的話。
「不想回去!」他加重語氣,「我厭煩了廣告工作!」
「男主角也不當!」她笑。
「下一輯廣告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拍。」他搖搖頭。
她想一想。
「你有什麼打算?」她問。她已當他是朋友。
「我打電話給弟弟,他幫我代理廣告公司,反正公司小,生意普通,我在不在也無所謂。」他說。
「然後呢?」她再問。
「當然是要在香港找份工作,暫時做一下吧。」他聳聳肩。
「什麼原因使你留下?」她好奇的。
「你該不是要我說你吧?」他笑了。
「你這惡棍,」她用英語笑駕。「你能做什麼工作?去教數學?」
「開玩笑,」他說︰「我想進電視台!」
「英文台?好,我幫你問問,或者我們有機會做同事!」她熱心的。
「不,中文台!」他半真半假的,「我並不想做新聞工作,我想演戲。」
「你——」她指著他,仰天大笑,「你演戲?你那比我更糟的廣東話,你演戲?」
「為什麼不能?」他也笑。「我演不講話的冷面殺手,為什麼不能?」
「好,我也能介紹你去,你有知名度,你是眾多吸煙人士的偶像!」她不認真的。「說不定你一炮而紅,比那個什麼——東方——東方猛男還紅!」
「東方猛男?什麼?」他不懂。
「開玩笑的。」她說。「我們去那里?」
「石澳!」他說︰「我去超級市場買了萊準備做晚飯請你吃!」
「哦!很能干嘛!」她看看車後面,果然有些塑膠袋、紙袋什麼的。
「要炒菜就不行,我請你吃火鍋,他笑,「用小煤氣爐,自己煮自己吃。」
「你的請客好方法!」她笑。
「主要不是吃,和你聊聊天是很開心的事!」他說,听得出他話中的真誠。
「可以到我家,我能煮一點中國菜,至少,我的面煮得不錯。」她說。
「有機會讓你表演的,」他說︰「如果工作有了著落,我不會再住石澳,借人家的房子不能住得太久。」
「真要在香港落地生根似的!」她笑。
「說真的,香港是個吸引人的城市,」他說︰「比起美國,它更繁華,更熱鬧,也更多采多姿了。」
「因為香港小,所有的一切都是密集的,濃縮的,所以比其他大城市更能令人目眩。」她說。
「你說得有道理,」他同意,「何征世,說真的,如果我去拍戲,你認為我有沒有機會紅?」
「你要我說真話?」她凝望著他。
「當然是真話。」他是認真的。
她思索一下,終于搖搖頭。
「江浪,在亞洲,你的機會不會大,」她說得相當中肯。「如果只拍一輯輯的廣告,你會成為偶像,因為你不同于一般的亞洲人,雖然你是中國人,因為你這種帶有美國味道的不同;一旦拍戲,觀眾將很難接受你,因為你令他們沒有共鳴感。」
他听著,思索著,沒出聲。
「而且,你對于拍此地那些過份夸張的戲,」她再說,「你能習慣嗎?」
「說得我好象就要簽約似的,」他笑起來,「不過我同意你的意見,很有道理。」
「這是事實,所以我這道地中國人只能在英文台做事,」她攤開雙手,「在中文台,人家不接受的。」
「好!我打消此念,」他笑,「那我該做什麼呢?」
「我不能替你出主意,我不是你!」
他不信,汽車從黃泥涌峽道轉入淺水灣路。
「我真想什麼都不做,去流浪!」他說。
「流浪?誰不想?但是流浪要有本錢。」她說。
「這問題不大,」他嘆口氣,「我想去希臘,只坐在碼頭上看漁船進進出出,或者釣魚!」
「你的想法太消極了,」她不同意,「你才多少歲數?」
「經過一次愛情的洗禮,人是會變老的,」他說︰「當然,我是指心靈。」
「沒有那麼嚴重,」她絕對不同意,「愛情肯定的傷不了我一根汗毛。」
「那是你沒有經歷過,」他淡淡搖頭。「經過了那四十八小時,我回到紐約,在街頭獨行時,一抬頭,望見天空只是黑壓壓的一片,真的,是黑壓壓的!」
「過份夸張,你該去寫小說!」她說。
「如果我會寫,等我老的時候,我會把這段經歷寫出來,那一定很美,很深刻,很動人,也一定會——轟動全世界!」他說。
「也會很遺憾。」她笑。
「是,是遺憾,」他正色的點頭,「你知道嗎?經過這麼些日子,我漸漸的發覺,遺憾的事掛在心頭,竟也是一種美好的情懷!」
「不懂,不懂,」她怪叫,「一個大男人,說什麼遺憾是美好的情懷,真受不了你!」
「你怎麼常常受不了我呢?」他也笑,「以後我們還有很多的日子要見面,不是嗎?」
「那你就得改,」她肯定的說︰「我這人是不會改的!」
「要我們長時間的好好相處,你得改!」
「說得好象我們要相處一輩子似的!」他笑。
「我不會選你,」她揮一揮手,「你太重感情,我不喜歡太重感情的男人!」
「你選冷酷的男人?」他笑。
「理智,冷靜的,」她想也不想,「我們都不要以家為重,事業——或理想才是目標的男人,我會喜歡。」
「那樣,日子豈不是過得很冷清?」他問。
「不同,日子冷清沒關系,因為我的狂熱在另一方面,不要忘了我要征世!」她笑。
「永遠忘不了,」他也笑,「所以我們這兩個個性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永遠沒有危險。」
「危險?」她反問。
「我們之間不會有愛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