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小,雖然她思想頗成熟。」
「小?何哲,你喜歡成熟的女人?」
「不我沒想過,」何哲臉紅,「我沒想過現在交女朋友。」
「是保守?或是被我嚇怕?」
「我只想交一個女朋友,很好很適合我的,然後就是一輩子。」
嘯天不能盡信地望住何哲,這是他無法想像的思想,交一個很好很適合然後就是一輩子,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阿哲,要能你像媽媽」
媽媽兩個字一出,父子倆都呆怔住了。
「媽媽」這兩個字在近二十年來是父子間的禁忌,他們都不提,怕互相間有傷害。嘯天在這麼無意中就說出來,兩個人都震驚。
「也許。」何哲勉強露出笑容。然後發現「媽媽」這兩個字並沒有假設中的殺傷力,心中結一下子就解開了。「也許我像媽媽。」
「是是。」嘯天更是輕松無比,終于可以跟兒子說這兩個字了。「就是像她,她是這麼死心眼兒,感情專一的人。」
「爸,有她的消息嗎?」何哲輕聲問。
嘯天用手擰擰眉心,這是個假動作,掩飾心中的不自在。
「沒有。不過一直都在努力。」嘯天搖搖頭。「今年曾經找過中南美一些小柄家。」
「她不會去中美洲,那些地方不適合她。」何哲眼中光芒柔和。「我相信她在歐洲。」
「不可能,我幾乎找遍了歐洲。」嘯天有點粗魯地沖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每年我都派人在歐洲努力,哪怕很小的地方都不放過。」
「別說歐洲,她若地香港想躲起來不見我們,恐怕我們也找不到。」
「是我不好。」嘯天由衷地。「當年我太過份,太荒唐。」
「不爸爸,我有個感覺,媽媽始終是會回來的。」何哲真心說。
「回來,也許不會原諒我。」
「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何哲緊緊盯著父親,「而是你們之間還有沒有感情的事。」
嘯天呆怔著說不出話。感情,二十年前的妻子,他說不出,他不知道,他沒把握。
「世界上很多事是由感情主導,很多事因感情而成,很多事由感情而失。」
「你說得對。」嘯天皺起眉頭。「我會好好想這件事,一定好好地想。」
也許他真不愛用腦,他總是要由別人提醒才去思考,像寧兒上次的提醒,象這次。
「爸,為什麼不把美國的公司搬回來?你也不必兩地奔波這麼辛苦。「
「這我會考慮。」嘯天忍不住多看兒子一眼,何哲真的篚成熟了,甚有主見。「兩邊的公司動作是一樣的,開支卻加倍,這不合經濟原則。」
「我做許多生意都不合經濟原則。」他靈光一閃。「何哲,到公司幫忙,父子合作,你認為如何?」
「我不一定是好生意人,而且教書是我的興趣。」何哲坦白說。
「教書之余來幫我,」嘯天十分興奮,「你不能拒絕,你是兒子,子承父業。」
何哲笑了。有時候他覺得父親比他更孩子氣,他們之間就象兄弟。
「我從來沒想過逃避責任。」他說。
短短的一席話,父子倆之間更接近,更親密。何哲認為,他更了解父親,也更愛他,嘯天是個難得有真性情的人,四十八歲,還保存著赤子之心。
另一個全未經塵世薰染而系于他心的是雪曼,是,雪曼。那個三十八歲仍天真,仍不知人間疾苦、世間險惡的雪曼。
想到雪曼,他心中涌上熱流。那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震動他心弦的女人。雪曼明顯地拒絕了他,他也清楚知道,兩個人之間是不可能的,但他禁不住心中想見她的沖動。
好在有寧兒。
放學後,他從草莓坡散步到陸家。珠姐把他安置在客廳,兩分鐘,寧兒下樓。
「何哲,」寧兒一貫淡淡地笑,「來得正好,我帶了諾宜送的杏仁卷回來。」
「王諾宜知道我要來探你?」他笑。
「最近很忙?一星期沒見你。」
「幫爸爸公司做點事。」
「哦他還沒離開?」寧兒盡量不留痕跡。
「他會把美國公司搬回香港,以後更多時間留在家里。」
「很好的事,」寧兒笑得十分美麗,「有他在,感覺上香港會熱鬧些。」
「恐怕令你失望,他說浪子回頭。」
「哦」寧兒呆怔一下。會因為她的那一席話?不會吧?她沒有那麼大的魅力。
「雪曼阿姨呢?」
「她會下來跟我一起喝下午茶!」寧兒立刻說︰「我說動了她跟我們晨運。」
「真的?」他眼中光芒閃動。「什麼時候?」
「明天。明天六點,在我家門口見。」
何哲莫名其妙地被振奮,心情好得離奇。雪曼強烈地影響著他。
「太好了,寧兒我發覺你對雪曼影響好大,幾乎無所不能。」他說。
「叫雪曼阿姨。」她又更正。「若你父親在香港,何不拖他下水?」
「拖他下水?」
「晨運。參加我們小團體。」
「我可以試,可是沒把握。」何哲說︰「爸爸像頑童,時間踫得好,或者他肯。」
「他一定肯。告訴他雪曼阿姨在。」
何哲有點色變。
「我會這樣說。」他勉強地。
等到下午茶時間,雪曼卻不下樓,珠姐去催請一次,卻說她仍在午睡。
寧兒已先吃點心,何哲的失望卻不敢表示出來。雪曼可能因為他而不下樓?
悶悶不樂地回家,踫到神采飛揚的嘯天。
「我發覺自己寶刀未老,談一單大生意,游刃有余。」他說。
「可願參加我們的晨運小組?」何哲說完就感到後悔,不明所以。
「好啊!還有誰?」
「寧兒,雪曼阿姨。」
第二天清晨,父子倆開車到陸家門口,汽車才停,寧兒機靈地閃身而出,全身雪白的她帶出一天的朝陽。
雪曼也跟著出來。她也穿白,卻像雪地里的精靈,飄忽而不可捉模。
四個人一起往山上走,氣氛愉快卻出奇地沉默。何嘯天並不主動說話,他們真是為晨運而晨運。
起初寧兒一直伴著雪曼,漸漸地雪曼走得慢落後,何哲就陪著她,讓嘯天和寧兒走在前面,越走就越有一段距離。
「二十年沒有運動。」雪曼抹一抹額頭汗珠。
「你會很快習慣。」何哲努力抑制住緊張與興奮,又與雪曼單獨相處。
「只為寧兒高興。」她說。
「第個人做任何事應該為自己。」
「我寧願寧兒開心。」雪曼看著遠處寧兒的身影,若有所思。
「寧兒是個太幸福的人。」
「還不肯定。要看她將來的感情生活。」
「我不明白。」何哲好意外。
「女人幸福與否大部分取決于將來,將來她所遇所嫁的是否她所愛。」
「不愛怎會嫁?」
「你不懂。」雪曼第一次用這麼肯定而略霸道的語氣。「婚姻是太復雜的事。」
何哲注視雪曼良久,陽光下,她一樣那麼清新美麗,動人心弦。
「你可幸福?」他問得極放肆。
雪曼看他一眼,淡淡地笑起來。
「告訴你無妨,你只是小朋友。眾我眼中我最幸福,無可比擬,在我心中,差很遠。」
何哲年輕出色的臉上大為震動,這是他心目中女神的真心話,但,為什麼?
「差得遠,那中間的距離是什麼?」
「人。」她坦率得驚人。
何哲下意識停步,他看見雪曼的視線停在遠處,循著她視線望去,寧兒和嘯天。他不明白。「我是過問得太多,太過分?」他頗內疚。雪曼在他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
「從來沒人讓我有機會說出來。」她微笑。
「那陸學森律師」
「他是個好丈夫,沒有人比他更好,」她很快地說,「我並不後悔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