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遺憾?」他很聰明。
「若沒有遺憾,是不是白過此生?」
「那要看遺憾是什麼,可大可小,」何哲說,「有的遺憾是不能承受的。」
「你說的是。」她輕嘆。
他不再問下去。幾句話,他似乎對雪曼了解更多,也更接近了。一種新的前所未有的感覺和聯系在他們之間滋生。
「是不是有人說過,人間不許太完美的事物存在。」他說。
雪曼不解地望著他。
「你本身是個近乎完美的人。」他說。
「那是你的眼光美化了我。」她微微皺眉,即使這個動作也極動人心弦。「如果我如你所說,也不會有當年的遺憾。」
「那是一個蠢豬。」他稚氣地。
她笑起來。
「何哲,你是個很有趣的大孩子,」她說,「明白嗎,在我心中,你只是個大孩子。」
「明白。」他也微笑,而且坦然受之。「雪曼阿姨,我明白。」
雪曼很開心。何哲對她態度上的改變她感覺得到,也許剛才的一席話,她不深究。總之,她喜歡有這樣單純的小朋友。
他們聊天,不知不覺就走得更慢,等見到嘯天和寧兒一頭一身的汗從山上下來時,他們發覺一半路都沒走到。
「太累嗎?阿姨。」寧兒關心地。
「今天不算,明天我不會輸給你。」雪曼望著眼楮發亮的寧兒,又看看含蓄微笑的嘯天。
寧兒轉頭望嘯天一眼。
「我們分兩組比賽?」她問。
「運動精神第一。」嘯天說,他也望著雪曼,卻有禮貌有分寸。他真是全然不同了。「我不想比賽失友誼。」
「我有第一堂課,要趕回家沖涼,」寧兒說,「何哲,你陪阿姨慢慢走,行嗎?」
「沒問題,再見。」
眼看著嘯天和寧兒快步下山,一下子消失在轉角處。
「爸爸和寧兒很談得來。」何哲說。
「寧兒心智比同年齡女孩成熟,有時候我覺得她比我更懂事,她象她母親雪茹,我的姐姐。」
「現代的年輕人都比上一代早成熟,是時代的改變。雪曼阿姨,你該走出來看看。」
「你們都這麼說,好象我與時代月兌節。」
「這對你是種浪費。」
「怎麼走出來,真去開間珠寶店?」她笑。
「你可以去陸學森律師樓幫忙,工作可以令你煥然一新。」
「但是我什麼都不懂,有陳漢打理,而且我把監管權簽給寧兒了。」
「你仍然可以去幫忙,是不是?」何哲笑。「至于開一家珠寶店,與你氣質不配。」
「這是什麼話?」
「你無法令我想起珠寶想起金錢,你設計珠寶款式給卡地亞公司,OK,但不是開珠寶店做老板娘那種。」他說得肯定。
「我能坐在律師樓,我像嗎?」她問。
「我不知道,你現在未經塑造,但若長久把自己留在家里肯定是浪費。」
「我與陳漢商量一下。」她心動了。「我以為我的年齡,該退休了。」
「應該是開始。」
雪曼回到家里就與陳漢通電話,她知道打鐵趁熱,否則過了時候她又懶了。
「律師樓可有什麼要幫忙的?「她問。
陳漢顯然呆怔半晌。
「雪曼,我不明白。」
「能有一個小位置讓我學習並打發時間?」
「你願意出來了?」陳漢大喜。
「徇眾要求,值得一試。」雪曼開懷。
她被安置在陸學森生前的辦公室。
陳漢很有心,這辦公室一直空置著沒派別的用處,他自己也沒搬進來。「這是靈感,早料到你會出來。」他笑。
「我覺得寧兒比我適合。」
「可惜她不念法律。」
「我才中學畢業。」雪曼坦然。
「但你是雪曼,這不同。」陳漢有他的固執。「若寧兒來,我會另有安排。」
「你像你的老師學森。」
「近朱者赤。」
雪曼在律師樓的第二天並沒有什麼工作,看見外面的職員在忙著,她又完全幫不上手,有點焦急。
陳漢常常過來陪她,給她一點文件看什麼的。「不要急,工作要慢慢上手。」他一直這麼安慰著。
中午,他帶她到置地二樓吃川菜。
「試試看,有不少不辣的川菜也很好,」陳漢熟知她一切,「相信我。」
陳漢顯然是錦江春的熟客,他不但有好位子而且招呼特別周到。雪曼吃得極少,她有點莫名地緊張,一切不習慣。
「中環打工一族看來不易為。」她苦笑。
「擔保你一星期就習慣,」陳漢極鼓勵,「有你在律師樓,氣氛都好得多。」
「我不想出來當花瓶。」
「你想做什麼都行,所有工作任你選。」
「我什麼都不懂,目前出來學習。」
「律師樓工作其實很悶,有些事我又不想你踫,太不適合你,比如做屋契買賣樓宇。有個工作,我又怕太委屈你」
「你說。」她眼楮發亮。
「暫時學做我助手。」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熟悉我的案件,與我出庭上法院。」
「好。就這麼說定。」她沒有考慮。
「你真願做?」他喜悅地。他的喜悅是,他將有機會長伴她左右。
「總要有個開始,總要試。」
「你變了好多。」他忍不住說。
「誰都這麼說。因為寧兒。」雪曼笑。「她要我生活得更好更積極。」
離開錦江春時,雪曼看見獨自坐在一角的何嘯天。他也在?單獨一人?這不像他的作風。他也看見他們,愉快地打個招呼,也沒寒喧就各自分手。
雪曼想,他就是前陣子吊兒郎當不知所謂的那個男人?他就是那她搖搖頭,他有太多不同的切面,每一個都不同,大概她永遠也不能了解他。
堡作三天,雪曼一直在舊的案件中打轉,她看了許多舊記錄。她很用心但極吃力,常常要陳漢的另一個女助手英妮解說,好在英妮很熱心,她也漸漸有了點眉目。
周末,雪曼覺得特別舒服自由。
「從來沒工作過的人一定不知道假期原來這樣美好。」她由衷地說。
「你已經體驗到生活了。」寧兒很高興。
「有什麼節目嗎?」雪曼主動提出。
「我們可以去諾宜和姑姑那兒,或者到郊外去喝杯茶,或者」
「去看姑姑。」雪曼立刻說。很奇怪,對這新朋友心中有特別的依戀。
沒有通知她們就直闖王家。諾宜和她姑姑是不會外出的。
很意外,嫻靜安詳的姑姑穿著牛仔褲T恤,包著頭發正在家中大掃除,沒有化妝但依然怡人的臉上因運動而有紅暈,另有一種美態。諾宜不在。
「我們做了不速之客。」雪曼歉然。
「此地永遠歡迎你們,」姑姑從高處躍下,把清潔的東西交給賓妹。「我喜歡做家事,這比運動更好。」
「諾宜呢?」
「她去探訪一家老人院。」
「昨天放學她沒跟我提過。」寧兒說。
「她常常去,有空就去,已三四年了。」姑姑淡淡地解釋。「她做義工。」
「我從來不知道。」寧兒眼光閃動。
「回來讓她講給你听,很有意義。」
泵姑把她們安置在已打掃好的書房里。她去洗臉更衣,一身素淨地再出來。
「姑姑,很羨慕你,把生活安排得這樣好,」雪曼由衷地,「我就沒有你身上那種真真實實的生活氣息。」
「其實很簡單,我想到什麼就動手去做,‘做’這個字就帶出很多生活情趣。」
「阿姨已經在律師樓上班了。」寧兒說。
「律師樓?你能做什麼?」姑姑直率地。
「學做律師的助手。」
泵姑眉心微蹙著思索一下。
「如果不習慣,不喜歡,沒興趣就情願不做,生活是自然的事,不要勉強。」
「我會听你的話。」
「可以做的事太多了,為什麼跑去做律師的助手?如果想做,去讀書做律師。雪曼助手絕對不適合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