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何嘯天?」寧兒忍不住問。
深夜,寧兒仍在做功課,回一趟新加坡把一些功課都堆積起來,假期就結束,非得趕一趕不可。
有點肚餓,想起樓下雪櫃里的粟子蛋糕,再也忍不住地往樓下跑。
雪曼臥室亮著燈。
「阿姨,」寧兒敲門又探頭進去,雪曼在修改早晨那幅設計圖,「還不睡?」
「不知道是否因逛街人很興奮,睡不著。」雪曼抬起頭。
「不滿意這幅設計?」寧兒問。從早晨修改到現在仍不放下,這是少有的情形。
「想改,不知道從哪兒下手,而且越看越覺得不順眼。」雪曼隨手把設計圖扔開。「你呢?」
「下樓吃粟子蛋糕。」
「我陪你。」雪曼少有的好興致。
堡人都睡了,她們倆在廚房自己動手,在雪櫃里搬出不少食物。對雪曼來說,一切新奇,陸學森在時,她這女主人從不進廚房的。
「我發覺離開幾天你看來不同。」寧兒說。
「我也感覺到改變,」雪曼笑,「好象一切可以從頭開始,重新來過,非常開心。」
「什麼事令你如此?」
「不知道,當然最重要是你,還有你的朋友,所有人,加上氣氛,就是這樣。」
「珠姐說何哲陪你呼聖誕餐。」
「不是你安排的嗎?」
「是他的心思。」寧兒笑。「他是個很溫暖的人,很能替人設想。」
「如果你在就好了。」雪曼搖搖頭。「你在身邊,所有有事都好些,感覺也好些。你最好永遠陪著我。」
「阿姨,」寧兒考慮一下。「你還這麼年輕,難道就這麼過一輩子?」
「難道不該?」
「姨丈和你的感情雖然好,你卻該為自己打算。現在是九十年代。」
「我沒有想過,也不願想。」雪曼眼中有難懂的神色,「目前的一切我很滿意。」
「這是你的真心話?」寧兒打趣。
「是。當然是。」雪曼居然紅了臉。
「阿姨,我覺得你應該打開大門走出去,接觸社會,體驗一下生活,然後再為自己下個決定。」
「我不是也接觸朋友,也跟你外出嗎?」
「那不同,你該真正接觸社會,」寧兒由衷地,「這些年你生活在象牙塔里。」
「也沒什麼不好。」
「姨丈在時我不敢多話,如今我若不說是太浪費了你,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值得我們伸出頭去探索,真的。」
「但是,我不習慣。」
「媽媽說你是受保護動物,天生應該在家中享福,我認為不對。」
「我怕走出大門就撞板。」
「外面並不那麼可怕,何況以你的條件你可以對任何人或事有選擇權,安全很多。」
「說一大堆話,你想我怎樣?」雪曼問。
「就是放開懷抱,接受新的人和事,」寧兒坦率,「何哲說得對,先從晨運開始。」
「請勿忘記我是阿姨,不是你們同年齡的朋友。」
「別人三十八歲還可以選杰出青年,你好象是退休的隱士。就算姨丈在,他也不見得喜歡你這樣。」
「其實學森也總鼓勵我外出,他一直要我參加慈善公益的事,可是我怕。」
「怕?怕什麼?」
「哎」雪曼知道說溜了嘴。「或者該說是懶,我最怕人多,人一多我就煩。我更怕去當什麼總理主席,還要開會,可怕。」
「媽媽說得對,其實你內心還十分孩子氣,你結婚太早。」
「不不不,這與結婚早晚無關,姑姑說或者我早婚避開了許多情劫,是幸福。」
「這是什麼話?避開情劫?」寧兒愕然。
「不不,」雪曼越說越亂,「姑姑說我有對多情的眼楮哎!泵姑開玩笑的。」
「你多情嗎?阿姨?」寧兒凝望著她。
「不我專一。極專一。」她不自然。
「姨丈是第一個男朋友?」寧兒說。
「唯一的一個。」雪曼強調。「我才十八歲,能認識多少男孩子呢?」
寧兒把杯盤放進水槽,東西吃完理該上樓休息,她卻有意猶未盡之感。看雪曼,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的思想比年齡古老三十年。」寧兒說。
「寧願如此。現代人的觀念很可怕,無論對婚姻,對感情,我不能接受。」
「但現代人許多觀念更合乎人性,也比較合理,像離婚就是。」寧兒說︰「現代人不合則分,總比以前沒感情卻死忍好。」
「我不是指離婚,是指許多其它事,」雪曼說,「為什麼我們會談到這些?」
「我想更多了解你。」
「我承認自己古老,我相信愛情,甚至相信愛情可以永恆,」雪曼攤開雙手,「這並不可笑,我是看到這樣的例子。」
「現代人也不否認愛情。」
「現代人殺死愛情,什麼都講條件,講錢,太可怕。」
「沒有那麼可怕,阿姨。」寧兒笑起來,「現代還是有很多懂愛情的人,但有的事比愛情更重要,分個先生而已。」
「什麼事比愛情更重要?」雪曼在這件事上很偏激。「托詞。」
「事業。阿姨,肯定事業更重要。如果一個成日追求愛情而不務正業的男人,你會喜歡?」寧兒說。突然間她想起何嘯天,她是這樣教訓過何嘯天的。
何嘯天的改變與此有關嗎?
「你覺得何嘯天是否變了很多?」想到,就忍不住說出來。
「不怎麼覺得。」立刻,雪曼的語氣明顯生硬起來。「這個人難令人接受。」
「但是今天他看來全然不同了,是不是?和前些日子相比。」
「一定撞了大板。」
「也許,」寧兒笑。當然可以這麼說,他不是在雪曼面前踫一鼻子灰嗎?「也許。」
嘯天回香港一星期,每天都忙出忙進顯然是為了公事,最特別的是他每天回家晚餐,沒有那些應不完的女人約會。何哲把一切看在眼里,好奇在心里。
案親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想。
晚餐的時候,嘯天從樓上下來,手上還拿著份文件在研究。何曾看過他如此勤力于工作?他總是吊兒郎當,把重要的工作交給得力助手,他總說︰「我最會用人,因為我給他全部信心與權力。他們都努力為我工作。」事實是否如此?那些人是否對其忠心耿耿?天曉得。
「最好你好忙,爸爸。」何哲說。
「嗯。」他從文件中抬頭。「我在整頓公司,美國那邊先做好,現在做香港這邊。」
「有什麼不妥?」
嘯天漂亮的臉上露出一些無奈。
「我是有私心的,也不能怪任何一個,誰叫我太不重視?」
「公司出了事?」
「沒有那麼嚴重,」嘯天仍輕松地,「只是發現漏洞太多,要整頓一下。」
「最近你連應酬都取消了?」
「信不信我浪子回頭?」嘯天笑得爽朗自然。「玩厭了。」
「我不覺得你在玩,這些年來你仿佛一直在追尋什麼,那不是玩。」何哲望著父親。他們父子常像朋友般聊天。「不知道我說得可對?」
「是嗎?我不清楚哦,」嘯天大感興趣,「我不喜歡思索一些難解的,深奧的問題。對于許多行為,我任性而為。我總是這樣。」
「你被寵壞了而且任性。」
「是嗎?」嘯天大笑。「這是你的旁觀者清。」
「是旁觀者,也是你的,獨生子有時候我覺得能了解你。」
嘯天頗驚異地望著這出色的兒子。
「你長大了,阿哲。今年你多大?「
「二十五快二十六了。」
「真的?」嘯天大為意外。「連你都二十五了。」
「你有女朋友嗎?丁寧兒?」
「寧兒只是朋友。」
「哦。我以為你們很好,」嘯天搖頭,「可能我思想中的男女關系狹窄,我一直把她當成你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