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仁在書房里接待他們。律師欲言又止,慎重的看傳宗一眼。
「傳宗留下,他全權代表我。」希仁說。
律師十分意外,推推眼鏡。希仁一向認真、慎密,怎麼對這個年輕人特別不同?
「案情頗為復雜。」律師下意識的又看看傳宗,「而且——也出乎我意料之外,警方有理由相信,家杰本身也牽涉在內。」
真令人震驚、意外兼且不能置信。
「他自己牽涉在綁架案中?」希仁半個身子站起來,「甚麼意思?」
律師的神情也怪異莫名。
「在警察局,我見到魏孝全和江心月,他們說是你們的近親。」
「女的是弟婦。男的不是。」希仁皺眉。
「做案的人雖然沒抓到,但那男女卻極有關連,警方已拘留他們。」
「家杰呢?為甚麼不能保釋?」
律師模模頭,很難找到合適的字眼去解釋。
「他好像與另一宗案件有關。」律師有點吞吐,「目前還在個別問話,我幫不上忙。明天一早我會再去。」
「另一宗案?是甚麼?」希仁也驚呆了,「怎麼可能?」
「警方不肯透露,我也沒法打听。」律師深深的皺著眉心,「案件並非表面那麼簡單。」
「江心月他們呢?」希仁很不願提這名字。
「已落案拘留。」律師搖頭,「肯定的,他們與綁架案有關。」
「這——不可能。」希仁喃喃自語。
傳宗也不相信,江心月只不過是個溺愛家杰的女人,也許潑辣凶狠些,卻也不似心術不正的壞人。
「所有的事都出人意表。」律師告辭,「明天我再與你們聯絡。」
「盡量想辦法保釋他。」希仁眼中有淚光。
無論做錯了甚麼事,始終是父子。
鎊自回房休息。
傳宗怎麼也睡不著,怎麼努力地數羊,自我催眠,連祈禱都沒有用。顧家怎麼突然面臨這樣的事故呢?希仁和曼寧應付得到嗎?尤其是曼寧身體不好,他真的擔心。
想想自己剛搬回家住,今夜又留宿此地,人算不如天算,他實在不忍心不理這事。
看來,他涉入顧家的事已太深,深得他再怎麼逃也逃不丟。
蒙朧中有點睡意,仿佛是剛睡著,又仿佛是睡了很久,才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這不是聲音,好像是——是有人在床邊,俯著頭正凝視著他。
他突然睜開眼楮,看見床邊有一個全身里在黑袍中的人,連臉也遮著黑紗,只剩下一對又深又冷又黑的眼楮盯著他,似熟悉又陌生,心中大驚便翻身欲起,就在這一剎那,那黑衣人飄然隱去,隱入對著床的那幅牆里。
他立刻亮了燈,低暍著。
「誰?是誰?」
當然沒有回答。他跳下床,下意識的撲向對面的牆,牆只是牆,那兒有甚麼黑衣人呢?他又打開房門,走廊上也寂然無聲。靈機一觸,快步走向隔鄰冬姨的臥室,但房門反鎖了。
他莫名的擔心著,急忙叩門叫︰
「冬姨,冬姨,是我,請開門。」
房里傳來腳步聲,冬姨睡眼惺忪的出現門邊,莫名所以的望著他。見冬姨沒事,立刻又安撫她上床,替她反鎖房門後,他才回房。
罷才是夢?還是眼花?或——真有人?
他記得很清楚,那黑眸仿似也受驚,睜得很大,那又濃又密的睫毛——他見過這樣的睫毛嗎?見過嗎?
這一鬧,根本別想再入睡,他就眼睜睜的望著窗外,直到晨光初現。
這大屋真,每一個人都沒睡好似的,個個沒精打采,憂心仲仲的。傳宗很想說幾句甚麼令大家開心些,苦思不得,只有緊閉著嘴。
「我們去上班,讓律師在公司跟我們聯絡,」希仁說,「家儀,陪著媽媽。
傳宗心中有種渴望,他想留下來陪曼寧這個憂傷的媽媽。當然他不能,他必須工作,而且身分也不對。
傳宗強打精神工作,而今天的公事特別多,一堆堆要看,要簽字的,令他透不過氣來。要見他的人也在排隊,他覺得自己將快承受不了。
中午,希仁在內線電話召他一起吃午餐,就在希仁辦公室後面的小休息室內。
「律師打過電話來,沒有進一步消息。」希仁說,「那三個動手捉家杰的人已自動投案。」
「案情明朗化了?」
警方應該已知得一清二楚,只是還沒有告訴我們。
「律師說頗有牽連,但是還未查清楚。」
「我不明白,只不過是簡單的綁架勒索案。」
「對這件事,你心中有沒有概念?」希仁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這——我不敢猜測,畢竟我是個局外人。」
「試著說說。」希仁鼓勵他。
「江心月和家杰之間——仿佛另有牽連,我的意思是指親戚的感情之外。」
「嗯。」希仁不置可否,只是點點頭說,「我也這麼想,只是不明白家杰又不是笨人,怎可能相信魏孝全?」
「我不了解這個人。」
「不學無術,靠張臉騙女人錢的,我從不允許他進大門。」
「他既被拘留,表示他與案有關,他和江心月可是——恨你們?」
「恨?我養了他們二十年。一希仁搖頭嘆息,「始終看在我早過世的弟弟分上,怎知他們——唉!家杰太蠢了。」
「我未進公司之前,你和家杰比較合拍。」
說話聞,幾位警探踏入公司,希仁忙把他們帶進辦公室,關上門後,便急急向他們打听案情的進展。
警探面色凝重地說︰
「經過深入的調查後,總算有了突破性發展。」
「勒索主謀是誰?」希仁和傳宗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目前還不能遽下結論。」警探岔開話題,「你們听過一間公司的名字嗎?」
接著,警探說出一間公司的名字——「躍馬」。
「听過,」傳宗吸一口氣,「曾經是我們在商場上競爭的對手,中途搶過我們的生意。」
「你們跟這間公司的人有過節嗎?」
「不,從來不認識。」希仁說,「為甚麼要提起他們?」
警方人員把一份文件交給希仁,他只看一眼就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這衰仔—」
傳宗接過文件,看見那間公司的注冊商業登記的影印本,董事中有顧家杰的名字。
家杰——電光火石的想起那天在紐約酒店電梯口遇見家杰的情形,他徹夜不歸,宿醉未醒,交給他的傳真急件看也不看就上樓休息,約傳宗中午進餐——就在這段時候,生意被搶過去。難道——這是一個局?一個預早安排的局?
「非常抱歉,這間公司有商業行騙之嫌。」
希仁十分激動,聲音也顫抖地說︰
「他還做過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們正在調查。顧先生,關于綁架的事差不多可以破案,贖金的下落已有了,只是有很多細節尚未明朗。」
「是他們幾個串謀,是不是?」希仁竟然流下眼淚。「我這兒子——真想氣死我。」
「不是串謀這麼簡單,其中很復雜。」高級警官看傳宗一眼,「你是殷傳宗?」
「是。有甚麼問題?」
「請你跟我們回去,有疑點想請你證實。」
「我?」傳宗萬分意外,「我能幫你們甚麼?」
「也許很大的忙。」
希仁望望警探,又望望傳宗。
「我可以擔保,他與案件沒有任何關系,」他肯定的說,「他不是那種人,不會做那種事。」
「我們只想證實一些疑點。」警探站起來。「可能他很快就會回來。」
「傳宗——」希仁神情復雜的叫,「你快回來,我等你。」
傳宗心中一動,希仁是絕對信任他的,他听得出來,也十分感動。
他默默的跟警探回到警局,有人單獨跟他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