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課我不是故意未到,但終是未去,但憑師太責罰。」她柔順地低著頭,等待將至的責備。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這件事,雖然你早課未到是該罰,但也無需急在一時。知錯能改,下次別再犯了。」師太見她頗有悔意,也不再追究。
「師太,那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君印仍維持著一貫和悅平靜的容顏,可眸中早已沒了笑意。
「皇上今早先行啟程回京了,他希望這次的法事由我們寺中再派人到皇城舉行,我想你也快出家了,這次的事你和師姊們一起好嗎?」方圓師太如常地以溫文而不堅定的態度,讓君印自己決定。
「嗯……」君印勉強抿出一絲笑來回應,但師太究竟說了什麼她其實一點也沒听進去。
「是要到皇城喔……」像是看穿了君印的心不在焉,師太再次強調地問了聲。
君印幼時因故而長住皇城,七年前亦是皇城中的人,決定了君印的一生。為免觸景生情,她早已絕口不提那個地方,如今一口答應以修行之身到那兒去祈福,其中心有古怪。
「嗯」君印猶是無神地答了聲。
「君印,你是怎麼了?」師太倏然正聲問道,神情亦隨之嚴肅了起來。
「我犯了色戒,君印知錯了,請師太責罰。」君印陡地跪了下來,在佛座前咚地磕了一個響頭,白皙的額首登時染上了血痕。
「色戒?」方圓師太不敢置信地瞪著君印,她了解這個孩子,十多年來她既不曾為誰動心過,亦不曾對情愛有所奢望,這樣的君印會犯色戒?
「怎麼回事?」師太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這……會不會就是君印此生唯一的情難。
「我也不懂啊……為什麼見著那人的眸子時,心會那麼痛?為何我會為了個僅見過一次面的人動心……」君印直直地望著方圓師太。
「師太,那人……是不是……我……今生的……情難?所以我才會愛上他。」
君印熾熱的眸子,震動了方圓師太水波不興的心,看來,君印是真的動了情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孩子。」方圓師太長嘆了聲,原本以為只要君印長住在庵中,不與外界接觸,等待日子過去,情難自可不攻自破,沒想到……是天意嗎?
听君印之言,君印所喜歡的人她心里已有個底了。能在深夜上山入庵的男人,除了當今皇上御天听岑外,還能有誰。
「福禍前生定,萬般不由人。」方圓師太深深地吁了口氣,眉宇間大有為君印惋惜之意。
君印命中的情難是誰都好,但竟是那個狂邪的君王,唉——
「是嗎?所以我才初次見到他,就像掏盡了永生永世所有的情感,今生只能為他一人動情。」君印的瞳中閃著無助,她真的一生一世就只會愛上那個人嗎?
「孩子,為師的一再說你情障太重,修不成正果,既然如此,為師的也只好放你去了。但你要記住,無論受了多大的傷害,犯了多少罪孽,佛祖是不會舍棄你的。」方圓師太苦口婆心地想把她畢生信奉的理念傳到君印心底。
君印卻在瞬間靜下心緒,點點頭將師太的話听到心坎里。
她這一生是不會背棄佛祖的,因佛祖不會放棄她,她永遠是她休息的依歸。
「我明白,但師太,我還是要剃度出家,一生侍奉佛祖,情愛會滅肉身會滅,唯有佛理不滅,這不是您向來教我的嗎?此時又為什麼要放我去呢?我會依佛門的信念甚堅,師太何不收我為徒,如此,君印方能早日修成正果。」君印柔聲地向方圓師太說道,聲音雖柔,眼瞳中潛著難以抹殺的堅持。
七年前,她從眾人捧在手掌心的郡主,變成人人躲避的罪人,人世冷暖詐變,她早看得透了。情愛會死,肉身會死,唯佛理不變,一個情難算什麼,今世不得來世再修,她終有忘卻小愛月兌離輪回之苦的一日。
家境的劇變後,她變得太過憤世嫉俗,都要感謝方圓師太教導有方,師太其實一直希望她能正式歸依佛門,而她又怎能辜負師太的苦心?心痛又算什麼,修行的路上總有誘因,她又何必太在意呢?等待日子過去,所有的痛楚都會化為塵土,不復最初的絢爛光彩。
可為什麼,說話的同時,心疼痛得令她幾欲死去,是因為她在說謊嗎?因為她不要情愛是假的,是因為知道永遠得不到,所以她寧願在最初就放棄不愛,以保護自己無人疼惜的心嗎?
不知情的方圓師太卻頻頻點頭微笑,心內高興她總算沒有白疼君印,欣喜于她能在一瞬間從迷惘中省悟。
「這次到皇城去,只待四日,我想你應能勝任。」師太信任地看著君印隱隱含著悲傷的眸子。「去擦藥吧!好孩子。」
「四日……」她輕聲念道,她總覺得那四日怕會像一世般長久。
第二章
昕岑獨自一人落寞坐在湖畔,無神地將身旁的扁石一顆顆扔進湖中。
多日來他的心底仍是想著那日的女子,想著她堅決不悔的眼神,想著她無聲的悲傷。
那時他竟想得那麼輕松,覺得回宮再找個美麗可人的女子擁入懷中,即可將她忘懷,怎麼也沒想到,除了她,他對其他人竟再沒渴求了。離開越久,越是思念。
腦海中浮現的,只有包裹在她寬松外衣下的白細肌膚。他曾擁抱過這個身體,溫暖地貼合,感覺她的圓潤小巧,她的柔軟細致。
當那粉紅薄致的唇,微微地張合著,一股熱氣忽由體內升了上來。他多想緊緊擁住她,狠狠地吮吻著,宣告她是他一個人的。
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呢?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沒有冶艷的容顏,曼妙的身段。
那張素淨的臉……想起了女子的容顏,他不由得怒意上升。堂堂一國之君,為何要受她的蠱惑?
「我听說你提前回來了,原本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還真的回來了。」一名年輕高大的男子,帶著溫和穩重的容顏走近昕岑。
昕岑僅抬眼瞄了他一眼,再度垂下視線,揚手又扔了顆石頭進湖。
「一回來沒見你上早朝,也沒見你到後宮走動。」昕岑的大哥明王爺銘徽,依然帶著微笑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昕岑每年從定國庵回來時,總是先到後宮發泄一番,才發回宮的消息。
「尚書令張力恆又在逼你成婚了,你怎麼說?」見昕岑沒有回應,他自顧自地問道。
「又是那個老家伙嗎?」既然他那麼想娶老婆,那我下次出游的時候,多幫他物色幾個好了,看他想娶幾次就娶幾次。」昕岑邪眸微抬,透露著嘲諷的光芒。
他早看那個古板的老頭不順眼了,若不是知道張力恆真的在關心他,且又曾是他的太傅,他早讓尚書令換人了。
「後宮里正式受到冊封的,也不過只有許美人和華美人兩人,而兩人都沒有生育,張大人著急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銘徽以客觀的角度勸解昕岑對尚書令出氣憤,亦想勸昕岑早日成婚。他登基時因年紀還輕,所以大臣們不急,可三年來他沒有任何立後的打算,外面的女人卻一個玩過一個,使大臣們和銘徽都不得不對他的婚事關心了起來。
「何況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銘徽中肯地發表己見。
「若你也想娶的話,我毫無意見。」昕岑漠然地笑了笑,沒有感情的眸子令銘徽心底發麻。
見為兄的不知所措,他瞬間低垂下銳利的視線,換成帶著悲傷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