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浮現那日的女子,心亦微微地抽痛起來。
「我有喜歡的人了,除了她我不想冊封任何人為後。」他輕然一笑,笑得有些幻然。
這一生,他大概只為那名女子而悸動吧!遇上她,他才知道自己還有一顆在乎的心,既然如此,他何能立別人為後?
銘徽頃刻間看得呆然,他不知道他向來狂炙的皇弟,也會有一顆愛人的心。
「祈福中我遇見了一名女子,不是太美,最多稱得上俏麗,身材也不算姣好,可是僅見一面,我就忘不了她。」昕岑低聲失笑,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這種玩戲般的事,會真實的發生在他身上,而且,他竟還不知道那女子叫什麼名字。
「去查查不就好了。」銘徽不太了解地提出己見,他不懂向來冷靜的皇弟,何以會為了一個女子變成這樣。
「我答應放過她,不去追查她的!如果我沒再遇見她的話。」想到她,昕岑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咦!」銘徽不理解地看著昕岑。昕岑向來只思慮到自己的心情,他從不知道,他也會考慮旁人的想法。
他和昕岑素來交好,雖然他也曾嫉妒過昕岑的受寵,但早已在歲月流逝中淡化消失,而今他是真心的為昕岑欣喜與煩憂。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她,或許我仍能不考慮到她的想法,可是我確定我是真的愛她啊……她的快樂傷悲,教我如何不去在意。」昕岑勉強苦笑著繼續道。
「但她竟就這麼篤定的告訴我,她決心要剃度出家,說什麼情愛會死,肉身會死,唯有佛理不滅不改,去她的佛理!若我真要她的人,看她的佛祖如何救她!」他恨恨地說道,語調中難掩憤怒。
「沒想到你是真的喜歡上一個人了。」銘徽喟然地說道,搖搖頭嘆了口氣。
「那又怎樣?她要的不是我,是那些不會動不會走的神佛,我愛不愛她,又有何干?」
體會到昕岑的無奈與心痛,銘徽無言以對。半晌,他打破了沉默。「我听說,方圓師太將派一干女尼到宮中,代替你為天下祈福,你打算將她們安置在哪兒?」
「後山旁不是有座小廟?就在那兒吧——反正那些家伙不就喜歡和神像在一道。」昕岑意興闌珊地隨口說了個地方,對他來說,這已是莫大恩賜了。
「怎麼說她們也是來為天下蒼生祈福的人,住後宮旁怕是不太好吧?」銘徽盡量以婉轉的口吻表示他的不贊同,卻只換來昕岑冷眼以待。
「定國庵不是挺好的,她們那兒不住跑到皇城來做什麼?我沒趕她們回去已經算不錯了。」他素來對神佛沒有敬意,連帶的尼姑也沒有好感。「你既然這麼關心她們,接待的事宜就交給你去辦好了。」
言畢他返身就走,足尖一點,瞬間已至十丈之外,讓想抗議的銘徽,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她們明天就到,你總該露個面吧。」銘徽對著昕岑遠去的背影大喊,昕岑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知道昕岑听是听到了,可是人會不會到,他不能確定。
唉——昕岑失神至此,可見他是真的愛上那個人了。
※※※※※
大清早,天未大明,一群女尼,誦著祈福的法語,—踏著平穩的步伐,走入深似海的皇城中。
君印無言地跟在眾人身後,口中猶喃喃念著法語,不帶任何感情地步入宮殿。
她曾在這里生活過,就在這里,決定了她的一生,決定了她的愛恨生死。
環視四周,巍巍然的城牆高聳依舊;而她卻仍如以往的渺小。什麼都改變不了,亦沒有改變的能耐和立場。
她悠悠地嘆了口氣,微笑著搖了搖頭。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她此生的結局已定,今生永世都不會變,她終會在定國庵內削發為尼。
一行人在掌門太監的帶領下,走進備好清茶的小苑中。
君印隨著示人坐于雕花長椅上,無神地垂頭不語。莫名的恐懼,令她隱隱感受到,將會有事情發生。
什麼事呢……那日在水泉畔的身影,像個夢魘似的,不住在她腦中回旋。難道與他有關?
「君印,你在想什麼?」長師姊發現她的異樣,柔聲問道。
「沒有。」君印搖搖頭,淡笑著。
「觸景傷情?師太不該讓你來的。」長師姊是定國庵中少數幾個知道君印身世的人,所以君印的失常她特別能體諒。
「不!只是沒來由的害怕。」君印不自主地緊抿唇辦。「就好像……就好像我再也不能回去庵寺了。」
長師姊微微吃了一驚,正要追問時,卻听內侍太監來報明王爺已到,她只好止住問句,起身迎接。
一陣跪叩聲後,明王爺銘徽一身輕裝便服,帶著彬彬有禮的微笑,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先雙手合十,有禮地向眾人以佛號問候。
「皇上先安排你們住在後山的廟中,望各位不嫌棄。」銘徽心中暗自搖頭,昕岑居然真的沒有來。
「我先帶各位到休息的地方,皇上現在仍在大殿早朝中,不能來迎接,望各位不罪。阿彌陀佛。」最後他猶恭謹地雙手合十,向著女尼們稱了句佛號。
「謝王爺。」長師姊彎身清朗地向銘徽道了聲謝。
「請問這位是?」銘徵忽地注意到了君印,在一群灰衣女尼中,身著尋常布衣的她異常的醒目。且修過易理的他,一眼便看出這女子身上的情難太深重,不是個能出家修行的人,她怎麼可能真要出家?
銘徽疑惑地看向君印,她亦在感覺他的視線後,朝著他禮貌地微微一笑。
「君印師妹明年春天便要剃度。因她自幼住在庵中,未曾離開庵中見過世面,此行是師父想讓她開開眼界。」長師姊溫文地向銘徽解釋君印的事。
听聞長師姊提及她的事,君印僅是輕輕一點頭,便將目光移向他處。眼前的男子,住在這座城中的人,她從不曾真正地認識過他們……
思緒至此,她的唇際不由得飄過淒然一笑。
君印,好熟悉的名字,雖說如此,銘徽卻想不起來她是誰。只是心底卻暗暗記下這個名字,他心中暗忖,他一定是認識她的。
※※※※※
一下了早朝,昕岑便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寢宮之中。隨後又翻身上了寢宮閣樓中的書房,他靜靜地坐在小綁的窗側,無聲地垂下頭來。
思索了多日,他仍是不懂那日他為何要放她走,如果他沒有放她走,那麼今日他是否能快樂些?
苦笑一聲,他將頭埋入膝間。
他喜歡她又如何,他早已放手了不是嗎?
「你果然在這里。」銘徽微微笑著走近他身側。「剛剛相國還跟我抱怨你最近陰暗不定得很,他都不知道有些事是該報上來好,或是自個兒解決好。」
「他能自己解決的事還報上來給我,他是嫌我的事情不夠多嗎?」昕岑悶悶的聲音听不出究竟是說笑,或是真有怒意。
「你還在為那個女子心煩?」銘徽聰明的不在這事上打轉上!刻將話題導入昕岑在意的那件事。
昕岑僅嘲諷地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已知答案的問題。
「如果真那麼喜歡她,派人去找一找不就得了。」銘徽一派輕松地說道,並順手拉了張矮幾坐下,他悠閑的模樣,看在昕岑眼里,引起了他些許的怒氣。
「我已經答應過她,只要不再見面,我便放過她,何況我只會帶給她傷害。」昕岑偏過頭,看著窗外莫測多變的雲,低聲說道。
「尚未發生的事,誰都不知道結果,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傷了她?」銘徽對他的篤定十分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