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全是照樣學樣。」鄺母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如果不是她每一次都用體罰來糾正孩子的錯誤,那小同也不會把打犯了錯的小朋友當成理所當然。」
「有理!」鄺已竣馬上點頭。
「該反省的是她自己,小同秋季就念小學了,我想送他去瑞士。」
「啊!」鄺已竣嚇了一跳,「去瑞士?」
「對,像你一樣。」
「可我那時已十歲了,東尼才六歲。」
「那是因為你的英語不夠靈光。」
「不好,不好。」鄺已竣大搖其頭,「他太小了,況且安妮一定舍不得,以為你要讓她骨肉分離。」
「再說了。」鄺老太太在心里謀劃著,兒子越來越向媳婦靠攏,處處在意她的感受,不是說是一場交易,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嗎?為了哄那個趾高氣揚的老婆開心,兒子不再花天酒地,轉而回歸家庭,這她倒沒有異議,可她真覺得丟臉,兒子不是號稱萬人迷嗎?什麼時候行情跌到看女人的臉色了,而且還是看那種女人的臉色,「我陪孫子去瑞士念書,讓你們過二人世界!眼不見,心不煩。」
第八章
「收到C大的邀請函了嗎?」早餐時間,鄺已竣問剛坐定的妻子。
頌安點點頭,倒了杯豆漿,「收到了。」
「去嗎?」
「No!」頌安搖搖頭,她還想趁周末陪兒子呢。
「我希望你陪我去。」
「Why?」做夢說了一夜英文,早晨還殘留後遺癥。
「我想多結識些校友兼生意伙伴,有一位同為校友的太太,能更好地與別人溝通。」
「理由很牽強。」頌安不置可否。
「那你不想在你的同窗面前炫耀一下你的丈夫嗎?」
頌安做沉思狀,「這個理由倒挺能打動人的。」
「如何?」
「炫耀倒也不必,但你陪我省親,我陪你重返母校,倒是扯平了,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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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安是坐星期五晚上的飛機飛抵紐約的,住進下先期抵美的鄺已竣給她預定好的房間。這是位于C大附近的酒店,外表樸拙,但內部舒適而豪華。記得當年二人曾在這兒吃過飯。進大廳時,她似乎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怯怯的女孩子。
鄺已竣自是忙于公事,頌安洗了—個澡,又在床上休息了一會,鄺已竣就打電話讓她下樓共進午餐了。
進了餐廳,在張靠窗的桌邊,鄺已竣招著手。同一張桌子,頌安不敢奢望他還記得,純屬巧合,還是他的喜好使然?
「還沒倒過時差?吃過午飯,再好好睡一覺。」鄺已竣見她精神有些萎靡。
「嗯!」既然人家表示了關切,只得投桃報李,「生意處理得如何?」
「還好。」鄺已竣點子鮭魚和沙拉,「記得這里的法國菜特別地道,你才下飛機,胃口一定不好,咱們晚上再來法式大餐。」
頌安漫不經心地吃著沙拉,完全沒有食欲。
「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參加完校慶就回去,反正我也沒什麼朋友好拜訪的。」
想想真失敗,在紐約這麼久居然沒什麼朋友,當年也有一些朋友,但當她倒追鄺已竣時,就幾平與那些人絕交了。因為沒人看好這份感情,幾乎每—個人都苦口婆心地勸過她,別讓自己受傷,但她一意孤行,那時她的世界里只有已竣。
想不到最後,她的心不但被已竣傷成碎片,她還要承擔後果,因為她不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朋友們也想安慰她,幫助她,但她選擇了遠離。自尊心不允許她接受別人的同情,她獨來獨往,沒有朋友,也拒絕朋友,特別是了解她過去的朋友。
「安妮!」鄺已竣見她在發呆,叫了她—聲,「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頌安低頭故意忙著對付胡蘿卜。
鄺已竣有些猶豫,神色期期艾艾了一會才說︰「呃,呃,前兩天,坐車剛好路過念書時住的地方,居然還沒變。呵,呵。」一臉不自然的傻笑。
頌安的心揪痛了一下,「是嗎?」
「就在下一個街區,從咱們房間的窗戶可以看的到。」見她沒有勃然變色,鄺已竣才敢繼續。
「哦!」頌安的心更疼了,這個混蛋想干嗎?「換個話題吧,你怎麼開始懷舊了,懷舊是年老的征兆。」
鄺已竣的笑容凝在臉上,其實他本想順著這個話題談一下往事。看見那棟小房子,仍充滿了溫馨的感覺,回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了,他忽然發現他從不曾忘記,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同時,他也被一個突然闖入的念頭驚呆了,他愛安妮。自認為從未愛過任何女人的鄺大少也從不相信愛情的公子,居然愛著作為兒子的附屬品的妻子,對這點他啼笑皆非。
這份愛從何時開始的,從前還是現在?為什麼他從未覺察?不,不對,他只是不肯承認內心的感受。理智要他不可以受感情的支配,自小就生活在完美世界中的自己,怎麼能夠忍受另一半的不完美。當年他用異域的孤獨來騙自己,而現在他用兒子作為借口,老天!得知母親不反對時他有多如釋重負,婚誓時他有多心甘情願,如果頌安當年告訴他懷孕的事情,那結果仍如今天一樣,他會娶她。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在找各種能讓安妮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卻從不曾真正審視過自己的心。是的,是的,七年前的安妮是不大方,不自信,有些虛榮,那又怎樣,愛一個人就要對她包容,包括缺點;七年後,安妮變了,尖刻、憤世嫉俗。這些全拜他所賜,負心漢的拋棄,生活的重壓,他把他所愛的女人傷成這般模樣,把本該幸福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還不太晚吧?還來得及吧?安妮,我會前進,而你不要後退,請敞開心扉再一次讓我回歸。他在心里默默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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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校慶,兩人重返母校。校園內到處是返校的校友。
林上往來的人並不算很多。
「記不記得,這是我們相識之地。」鄺已竣開始回憶,「那天我們都心不在焉的,結果撞個正著,書本散落了一地,拾書時又粗心地拿了對方的書,幸虧你發現得早,跑去還給了我。」
頌安詫異,「你居然記得?」
「怎麼會忘。」鄺已竣雙手比劃著,「你那時梳了兩條辮子,穿一條可愛極了的粉裙子,讓我錯認為你是中學生。」
「我那天剛滿二十歲。」是的,就是那天,讓她遇見了她生命中惟一愛的男人。
「可並不是我一個人持這種觀點,我的同學們全說我有拐帶未成年少女之嫌,你那時真可愛,傻傻的,純純的可愛。」
「你的本意是我又笨又蠢吧,居然一根筋地倒追你。」頌安可不認為他是恭維自己。
鄺已竣對于她的諷刺並不介懷,時間久了,他已有了免疫力,攬過頌安的肩頭,深邃的眼凝視著她,充滿了柔情與憐愛。頌安幾乎快要揉眼楮,夢境太過美好了。
「謝謝你,謝謝你的又笨又蠢,謝謝你的一根筋,謝謝你從未放棄過我。」
頌安沉寂在他深情的告白中,整個人有些恍惚,連已身處主會場仍不自知。
「我剛看到你們院的牌子,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同學?」鄺已竣在她耳邊提醒著。
「哦!」頌安恍過神慌忙掩飾道︰「我過去看看。」
看見許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開心又有些感慨,雖只分開六年,但各自的際遇都千差萬別,有得意有失意。
真不知自己是得意抑或失意,但每一個人都在夸贊她,既美麗成熟,義高貴大方,原來每一個人都只能看到用金錢堆砌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