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意外,「你?」
太平無事都要同林茜分手的他,見她有事,反而願意犧牲,多麼奇怪。
區醫生在電話里說︰「我替你們推介我師兄米醫生。」
「我們正打算請教米醫生。」
「好極了。」
第二天一早,各界人士問候鮮花陸續送到,門外排滿車子,都是林茜友好前來探訪。
英與大哥一早梳洗穿好衣服接待朋友。
這時才知道林茜真是顆明星,政府三級要員都上門問候,她反而沒有休息機會。
林茜到中午才盹著。
每次媽媽回家英都很高興,這次是例外。
彼得返來,看到客廳如花店,不禁苦笑。
揚說︰「稍後我會轉送到老人院去。」
彼得點點頭,「好主意。」
英問︰「爸你去什麼地方?別走開。」
「我去米醫生處檢查。」
揚問︰「輪候捐贈需排期多久?」
「三五七年不等。」
「那怎麼行!」
彼得用手揉臉,「所以靠親友捐贈比較有把握,我與林茜均高加索人,且血型相同。」
璜妮達捧著晚餐出來,「他不行,還有我呢。」
英破涕為笑,「這麼多人愛媽媽,一定有得救。」
彼得嘆口氣,「看到病榻中的她如此干瘦軟弱,真不相信她就是林茜,一直以來,她精力無窮,朝氣勃勃,艷光四射,這次打了敗仗。」
「她一定會反敗為勝。」
彼得忽然說︰「你們可知道林茜做早晨七時新聞需幾點鐘出門?」
英答︰「凌晨四時。」
「只有你們知道,她中午回來休息一下,又趕出去工作,深夜尚有應酬,我要見妻子,需打開電視,當時我想︰這是什麼婚姻生活,已經失去她,不如索性離婚。」
英忽然說︰「如果是你為工作早出晚歸,她一定支持你。」
彼得不出聲。
揚拍拍養父背脊。
「是我太自私。」
「爸,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這時璜妮達進來說︰「小英,有位唐先生找你。」
英下樓去。
唐君佑見她一臉愁容,錯愕地問︰「發生什麼事?」
「我媽有急病。」
「怪不得你沒上學,又不覆電郵,我可以幫忙嗎?」
「她需要移植肝髒。」
唐君佑大急,「本省醫院輪候照超聲波都要六個月,又不設私家診所。」
英苦笑,「可不是,有點像第三世界可是。」
「英,祝你們幸運。」
「謝謝你,有空再聯絡。」
英把他送出大門口。
唐忽然伸出手,踫了踫她的發梢。
英知道他關懷她,不禁點點頭。
下午,米醫生來了,他要接林茜進醫院治療。
英問︰「可以在家觀察嗎?」
米醫生很簡單回答︰「不。」
璜妮達說︰「我去收拾行李。」
米醫生的手提電話響起來,他一听,面有喜色,放下電話說︰「彼得,彼得。」
彼得安德信立刻走過來。
「彼得,你的肝合用,我們可以盡快安排手術。」
大家一听這個好消息松口氣。
英又提心吊膽,「爸,你的安全——」
米醫生說︰「凡是手術均有危險,婦女們做矯型手術︰抽脂肪拉臉皮,也會死人。」
英不出聲。
米醫生說︰「我有把握,你們放心。」
他匆匆回醫院辦事。
揚看見養父母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禁微笑。
他喃喃說︰「每朵烏雲都瓖有銀邊。」
揚駕車把花籃送到老人護理院去。
璜妮達斟杯蜜糖水給英,「小英你嗓子沙啞。」
大家都像老了十年。
「沒想到媽媽會忽然崩潰,唉,病來如山倒。」
璜妮達問︰「什麼?」
「這是華人形容病情凶險的說法。」
「講得真好。」
下一句是病去如抽絲,英不敢說出來。
傍晚,彼得安德信陪前妻入院,兩人均需進一步做詳細檢查。
英一個人在家,略覺安心,抱著枕頭,不覺入夢。
不知多久沒睡好,她簡直不願醒來。
心中說︰耶穌,我並非對生活不滿,或是做人不快樂,只是累同倦,況且,一睜開雙眼,就得應付煩瑣的人同事,疲得抬不起頭來,所以,真不介意到你那里來。
忽然听見樓下爭吵聲。
有人大聲喊︰「你叫她下來,我非見她不可。」
誰,誰這樣放肆,跑到別人家來大呼小叫?
英萬分不願自床上起來,跑到樓梯口張望。
她還沒看清楚人家,人家先看到她。
「你下來,我有話說!」
是個中年華人太太,有點歇斯底里。
璜妮達攔不住她。
英不認識她,不由得問︰「閣下是什麼人?」
那中年婦女悲忿地說︰「閣下我是唐君佑的媽媽。」
英連忙下樓來,「唐伯母什麼事?」
璜妮達見客人一絲善意也無,不放心,在一邊站著。
唐伯母一手拉住小英,「你同君佑說些什麼?你叫他把心髒捐給你?他沒了心髒如何存活?你要他的命?你是什麼地方來的妖女?」
英楞住。
「你休想!我已經通知警察前來,」伯母氣急敗壞,「你想謀殺君佑?」
英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伯母忽然伸手去打她,「你這女巫,女巫!」
璜妮達想擋已經來不及。
英吃了耳光退後,又痛又羞。
就在這時,英背後伸出一只大手,拍開打她的人。
原來是揚回來了,背後還跟著兩個警察。
那唐伯母驀然看見一個六呎多高黑人怒目相視,也退後幾步。
警察走向前隔開他們。
「這位是唐太太?是你報警?我想你誤會了,我們已經同你了解過情況,證明是你誤會,請到外頭來說幾句話,陳督察會講中文。」
陳督察把唐太太請出去。
璜妮達看到小英面頰上有明顯的五指紋,不禁生氣,奔出去同警察投訴︰「我們要控訴這女子入屋蓄意傷人!」
這時唐君佑也氣喘喘趕來。
「媽,你怎麼在這里?你干什麼?」
唐太太大聲說︰「是我通知派出所,是我叫警察來抓這妖女。」
「媽,你完全誤會了。」
一眼看見小英站在門口,他連忙走過去解釋。
英擺擺手,「你們都走吧。」不待他開口。
聲音十分平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唐君佑不是笨人,這時知道任何解釋都沒有用,他頹然退下。
這時揚出來說︰「我們不想騷擾鄰居,我們不予追究,你們走吧。」
那一邊陳督察猶自苦口婆心地對唐太太說︰「沒有人要你兒子心髒,你放心,即使你願意捐贈,人家未必合用,唐太太,你年紀不大,為何如此盲塞?」
問得好,大抵是讀少幾年書吧,人會變成那般愚昧自私。
唐太太垂頭,「我急昏了,我听見兒子在電話里向醫生請教這件事……我只得一個兒子……」
她立刻質問兒子,拿到地址,二話不說,上門來討回公道。
英想︰什麼叫倒霉,這就是了。
她回房去洗把臉,關上門。
妖女、勾男人的心、血淋淋、張嘴吃掉、長生不老、法術無邊、女巫、詛咒他人、待人家宅不安、家散人亡……都是她英安德信。
英累得抬不起頭來。
警察把唐家母子送走。
璜妮達來敲門,「英,是我不好,我不該開門。」
英答︰「不關你事。」
璜妮達走開,揚又來說話。
「清人,你沒事吧。」
「尼格羅,你讓我獨自靜一靜。」
「你們清人脾氣暴烈,蠻不講理。」
「你少批評我族人。」
「學校打電話來叫你去上課。」
「我沒心情。」
「爸媽已得到最好的醫藥照顧,你不用荒廢學業,英,你應生活如常。」
這是東西方文化差距︰西方人遇事盡量振作運作如常,東方人會覺得若無其事是沒心肝涼薄表現,非得悲怮哭倒在地不可。
「回學校去,蜜蜜說有客座教授來講哲學對希臘民主創新影響,應當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