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厚仍然選上次那間小日本菜館。
「你喜歡這家‘柳’?」
是嗎,店名叫柳?他都沒留意。
周炯很會叫菜︰串燒白果,毛豆子,還有煎魚頭;有點像吃中菜。
為著禮貌,志厚努力想提起勁來,可是他覺得疲倦,心不在焉。真對周炯不公平。
他說︰「過兩天我會與同事去拍外景。」
「我還以為你們一切在計算機熒屏上辦妥。」
「不,必須先大量搜集實景,再做變化,才能逼真。」
「什麼特技最難做?」’
「真心仰慕,」志厚笑,「此情不渝。」
「可以猜想得到。」
周炯抬起頭,「咦,真巧,是成珊與朋友在等位子。」
志厚的心「咚」一聲,他緩緩把酒杯放下。
「我去打個招呼,你要來嗎?」
他搖搖頭。
「我三分鐘就回。」
周炯走向門口,志厚微微側頭去看,門口站著一堆人周炯與他們講話,志厚卻沒看到成珊。
忽然,一個男人身後露出一角白色喬其紗裙,志厚認得這裙裾,他見成珊穿過,那時還未流行白色,可是成珊一直喜歡白色。他正想看仔細一點,那班人已經離去。
周炯回來坐下,「沒有空桌,他們到別家去了。」
一眼看到志厚恍然若失黯然無言的樣子,不禁一怔,「呵,你完全沒有準備再次約會。」
志厚點點頭。
「你心中只有姜成珊。」
志厚不出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該勉強你出來。」
「不不,我很高興出來散心。」
「你與成珊過去常來這里?」
志厚答︰「我們一人一碗牛肉飯,吃得很滋味。」
周炯笑了,「周志厚,你真是個可愛的人,可惜時機不湊巧。」
「是,時間不對。」
「回家休息吧。」
「不是說看電影?」
周炯說︰「你準備好了才打電話給我。」
「屆時你已有伴。」
周炯笑笑︰「也許,也許不。」
他倆和氣的道別。
周炯真是難得的女子。
回到家中,志厚累得虛月兌。倒頭就睡。
他完全不想約會,姜成珊仍然無處不在。
第二天,他在跑步時與小理詩聊天,「你還沒有開始約會吧。」
她搖搖頭,「但是,熱烈期待第一次。」
志厚回憶說︰「我第一次約會,那女生請我吃刨冰。」
「什麼叫刨冰?」小理詩沒見過這種飲品。
「一塊冰,刨成粉狀放杯子里,注上紅綠果汁。」
「那有什麼好吃?」理詩好奇。
「滋味無窮。」可不是創冰本身的味道。
任南施在一旁笑。
志厚說︰「我明日出門,大約個多星期回來。」
理詩問︰「去什麼地方?」
「北京城外,長城毗鄰。」╴。
理詩說︰「我希望可以走得那麼遠。」
「我把風景電郵給你。」
「一定啊。」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收拾好背囊;留張字條給王克瑤。
「小心門戶,不要與陌生人說話,回來再見。」
同事在早上六時來接他。
他一聲不響上車。
同事忽然感喟說︰「每次大清早惺松辦公,就想起大學時期起早落夜的情形,唉,時間飛逝。」
「大學生活果真如此難忘?」
「才怪;苦得要死,可是,人總想抓住一些什麼,挑來挑去,翻來覆去。沒有一絲美好回憶,只得說是大學時期。」
志厚苦笑。
「你呢?」
「我一生最好的日子與姜成珊度過。」
同事輕輕說︰「你的一生,還長著呢!」
「是嗎?听上去有點可怕。」典型失戀人士口角。
他們乘飛機抵達北京。
同事轉身去了燈紅酒綠之處,志厚一人在傍晚的街上拍照,電郵傳給伍理詩。
鮑園石凳上有情侶隱隱細語。志厚以為他們在談情,聲線提高了,卻是在說出國問題。
「要走走遠些,去澳大利亞或是加拿大。」
「細菌學不知可有出路。」
「你趕緊去打听一下。」
「我正在四處籌車旅費及學費。」
志厚仰頭,看到天際一條線似的蛾眉新月,北京人叫這月牙兒。
他回酒店休息。
第二天仍然是六點出發,看到太陽升起,淡淡月亮仍有憔悴的影子。
車子駛出約一小時,已看到黃沙。
那真是奇景。
志厚在電郵中這樣告訴理詩︰「我們在向導的指引下立刻用頭巾面罩遮住全身,可是沙子無孔不人,一下子鑽進鼻孔嘴巴,我戴上滑雪用的太陽眼鏡,看到一大團烏雲朝我飛來,開頭不知是什麼,像是成千成萬的蝗蟲,又似西游記中形容的妖異精靈,到烏雲逼近,才知是沙子。竟這樣奇突!」
他電傳照片給理詩看。
整張臉用藍布蒙看,攝影機用袋子遮住,免得受損。」
掀起布;藍布染料過到皮膚上,他成了藍面人,顯得眼白與牙齒更亮。
理詩看得心向往之,這樣回答︰「帶我一起去!」
「隊伍的悍馬型號四驅車性能超卓,當地人不知道那其實是美國陸軍的裝甲車,我們只見沙丘早已逼近民居,一尺一尺進攻,情況危急。」
任南施走近熒屏細看,「啊。」
「媽媽,我也要去」
任南施輕輕拍打女兒肩膀。
「不是親自接近過風沙,實在難以想像剎那間它會打轉及改變方向,風一息,一切又歸靜寂,這沙漠活生生叫人驚怖。」
最後,志厚加一句︰「你們有繼續跑步嗎?」
理詩實時答︰「當然有。」
「好!」
照片中有他與當地兒童合照,大家蹲在一起,在空地上玩陀螺。
臂看像是可以在照片里嗅到大自然偉大氣息。
但是周志厚卻一直想︰假使成珊在這里就好了。
任務完成後,同事留在城里逛古董市場,志厚沒有留戀,他回轉都會。
拎著行李自飛機場到家,真的堪稱風塵僕僕。
志厚知道自己渾身汗酸,頭發胡髯髒亂,他在門口遲疑一下,卻忍不住按對面門鈴。
他听見小理詩歡呼聲。
門一打開便是「嘩」一聲,理詩握緊他雙手。
志厚手心有粗糙的肉繭,理詩可不理會。
「回來了!」
他取出一瓶小小黃沙,「給你,理詩,它來自黃土高原。」
理詩連忙接過。
志厚說︰「我稍後過來。」
任南施微笑,「你對她這樣親厚,她會可慣。」
志厚訝異,「那就習慣好了。」
任南施無話可說。
志厚回家梳洗,那風沙的痕跡卻無處不在,志厚外型平添一分粗擴。
他把資料整理出來,已是黃昏,整日沒有進食,肚子咕咕響。
理詩是及時雨,送來一大碗炸醬面。
志厚一聲謝,呼嚕吃下,躺沙發上模模肚子,自覺還是個幸運的人。
劉嫂收拾的時候無比訝異︰「為什麼滿屋是沙子?」
餅了許久這些沙才消失。
堡作如常。
一日黃昏,他在家設計圖樣,理詩忽然過來敲門。
「大哥,請過來一下;有人為難媽媽。」她一額是汗。
「誰?」
「唉,我父親。」
「我換件衣服就過來。」
罷巧劉嫂也在,立刻擺手搖頭示意。
她低聲說︰「不可理會別人的事。」
志厚深知有理,遲疑片刻。
理詩已急得滿臉通紅。
劉嫂說︰「這樣吧,你單身男人不方便,我與你同去,我一張老臉,笑罵由人,榮辱不計。」
志厚點點頭。
門一開,就听見一個男人問女人要錢。
「——住老人院每月均需萬元,你可得拿出來。」
聲音強凶霸道,明是借貸,狀似討債。
只見任南施縮在牆角不出一聲。
好一個劉嫂。踏前一步,慢條斯理問︰「誰住老人院?」
那男人轉過頭來,瞪著他們問︰「你是誰,你又是誰?」
劉嫂斜斜看著男子。故意問︰「你又是誰?」
那男子語塞。
「討錢要好好說話,你給我坐下,你是伍先生吧,是誰家老人要人院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