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永遠到不了家似。
終于到了,出電梯,發覺走錯一層,只得往下走。
一級級樓梯下去,每況愈下。
她掏出鑰匙開門,外婆已經回來。
詫的說:"你看上去精疲力盡,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疲憊地說:"外婆,我們生活可會出問題?"
"你放心,沒問題,省吃省用,應當足夠。"
解語呼出一口氣。
"你為何如此問?"
"方玉堂叫我轉告姐姐,他要妻兒團圓,要開本阜,不再回來。"
外婆怔住。
解語說:"我累極了。"
她撲倒床上。
就那樣睡著了。
半夜醒來,十分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熟睡,可見事不關己,到底已不勞心。
見不語房有燈光,她推開房門。
看到不語在她心愛的那面水晶鏡前卸妝。
這是不語多年來好習慣,每日,無論多晚,多累,她必徹底卸妝。她在鏡內看解語。
"老方向你攤牌?"
解語點點頭坐下來。
"說以後都不來了?"
"是。"
笑盈盈,繼續抹去殘妝,露出茭白臉容。
打個哈欠,啪一聲關了床頭燈。
解語吃了一,在黑暗里問:"就這樣?"
听見不語已經躺在床上,她像是經過鄭重考慮,過片刻才說:"不然怎樣辦?"
抱住他膝頭哭嗎,這不過是一項職業,一項營生。
是,不語是要必她想象中堅強。
"他還說什麼?"
"什麼是非成敗轉成空,幾度夕陽紅之類。"
不語哼一聲。
餅一會兒又說:"婁律師打過電話來,把支票上數目告訴我。""還可以嗎?"
"頗為慷慨。"
"有金錢上補償已經算不幸中大幸。"
"真是,總不能要了老板的金又要老板的心。"
不語又問:"他還說過什麼?"
解語答:"再沒有什麼了。"堤也不提身世秘密。
"去睡吧,今天大家都累得慌。"
就那樣接受了事實,沒有過激反應,也沒有多大失望,像是一件衣服洗褪色,攔在一邊算數,反正消費得起,又何必拿到店里去爭論。
解語見不語不出聲,便轉頭回房。
那樣平靜,不知是否早有心理準備。
悲歡合,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如何處理失意事,只忍耐。
棒了兩日,不語北上拍外景,家里靜下來。
偶而有一兩個記者撥電話上來,均由解語應付了過去。
上次不語往窮鄉僻壤拍戲,方玉堂乘飛機轉包車再步行大半個小時到了該處,獻上玫瑰鑽石項鏈。
都是這樣子啦,解語嘴角含笑,追求時千方百計,到頭來棄若
不過,總算風光過啦,被寵愛過,總比從未被寵愛過強。
即使在最好的時候,不語仍留有余地,每過一年,都感慨而愉快地說:"沒想到可以捱至今日。"
對她來說,一家三口才是至親,致死不。
可是她容忍得那麼好,欲叫解語擔心。
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完全一樣,只是涵養功夫有別,十分危險。半個月後不語回來,沒有胖也沒有瘦,但比較沉默。
傍晚,喜開一罐啤酒喝。
她笑對解語說,"蔡大制片說的,三罐啤酒下肚,看出來世界美好得多,老母豬都會變美人兒。"酒精令人精神松弛,注意力沒那麼集中,時間容易過。
看得出她是痛苦的。
外婆問:"有無找方某出來談過?"
不語訝地問:"談什麼?"
"或許……"
"沒有或許,我並不怪他,這些年來,他為我做的一切,已經夠多夠好,我余生都感激他,要怪,怪自己一條辛苦命,投胎到小康之家,已可庸碌舒服地過一輩子,何用賣藝為生。"
外婆禁聲。
"我對事業也毫無怨言,眾人都知道我身邊有個節蓄,踩我,也不會令我為難,無謂浪費精力,故都去擠逼那些尚未站穩之人,比較過癮嘛。
這樣願意息事人,麻煩始終還是找上門來。
一日,解語自學校回來,走到門口,忽然有一輛名貴房車攔腰截住,車門打開,兩名婦人跳下車來。
走到解語面前,不由分說,就是兩巴掌,打得解語金星亂冒。她本能的擋著臉,眼睜睜,欲不知如何反抗。
煞那間只覺得臉上熱刺刺地痛,一名女子扭著她手臂還想再賞她幾下耳光。
幸虧這個時候,有兩名巡路經過的警察來,隔開她們。
解語仍然沒有反應,她根本部知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一神氣活現的中年婦女指著她喝到"花不語,豈能容許你這種女人目無王法橫行至今!"
警察拉長了臉,"太太,法治社會,毆打他人,可告你入罪。"那女子並不心怯,"呵,勾引他人丈夫無罪,我打兩巴掌有罪?"解語才發現她們當街攘,已引起途人圍觀,巴不得找個地洞鑽。警察說:"一眾到警局去錄口供。"
那兩位女士沉默了,尤其是那個陪客。
正在此際,鎂光燈閃了起來。
糟,記者,世上沒有更壞的事了。
這些記者早就守候在側,一見這種精彩突發事件,當然飛身撲上。只听得一個女人向另外一個女人抱怨,"你看,事情搞大了,忍了十年,為什麼到今日才發作?"
"我不忿我們整家移了民,她還不放過我們。"
到了派出所,看過各人身份證,警察說:"方太太,你襲擊的對象,根本不是花不語,她是一名學生,只得十七歲,試問如何勾引你丈夫。"
那幫手欲自齒縫中摒出一句:"她們是一家人。"
警察沒好氣,"太太,這樣說來,街上所有女子都有機會挨打啊。"解語不出聲。
"小姐,你可以提出控訴。"
她清晰地答:"我決定控告。"
這時,婁律師滿頭大汗趕來。
方太太顯然也認得律師,大怒道:"婁思敏,你到底幫誰?"好一個婁律師,不慌不忙道:"坐下,我幫理,不幫人。"警察搖頭,不耐煩理會這等鬧劇。
一小時後,婁律師陪伴解語步出警察局,門外已結集若干娛樂版記者,看清楚對象,"咦,根本不是花不語。"
匆匆拍幾張照片,回去交差。
解語心境自始至終非常平靜。
婁律師遇替她不值,"怎麼會點錯相,你還穿著校服。""打電話來是明智之舉,"
"謝謝你來,婁律師。"
"應該的。"
"姐姐早已方玉堂斷絕來往。"
婁律師不出聲。
解語也是聰明人,她猜出其中訣竅,嘆口氣:"可是方某人寂寞難挨,又回來尋芳?"
婁思敏答:"是,方太太欲誤會是花不語不肯放過他,故忍無可忍,前來挑釁。"
"那老方真會作弄人。"
婁思敏忽然凝視解語:"你竟然不生氣。"
"我吃姐姐的飯,替姐姐擋煞,也是很應該的。"
"姐姐呢?"
"開工。"
"大批記者想必已涌去采訪。"
"別擔心,"解語反而安慰律師,"她懂得應付。"
摟思敏即時用手提電話不語聯絡,把事件始末知會她,並且囑咐她小心應對。
半晌,婁思敏把電話給解語,"她要向你說幾句。"
解語只听得不語說:"真為難你了——"電話電芯用盡,傳出沙沙聲。
解語只得把電話交返律師。
"這事別告訴外婆。"
"自然。"
解語忽然問:"方玉堂現在的愛人是誰?"
"鍾美好。"
"沒听說過。"
"是一名落選香江小姐,拍過廣告。"
"多大年紀。"
"二十一歲。"
"也由你照顧嗎?"
婁思敏有點尷尬,"是。"
解語十分幽默,"你戶頭越來越多了。"
婁思敏也不禁菀兒,"解語,你真不似個十七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