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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語 第3頁

作者︰亦舒

解語蹲在姐姐面前,"那是你不同她們爭。"

不語呼出一口氣,"解語,不如我們也移民,我找門小生意做,你讀書。"

"那多悶。"

"你不贊成?"

"趁這兩年,多賺點。"

"你把我當搖錢樹!"

"我愛煞者稱:試想想,搖錢樹,搖啊搖,銅錢叮當掉下來,明天,樹上又結滿了錢,大可再搖,太可愛了。"

不語不去理她,自顧自回房去休息。

餅了數日,不語臉上淤痕漸漸退去。

她還是她,只不過輪廓深了一點,一照臉,有陌生感,好似認錯人似,不過一笑,親切感有恢復了。

真奇妙,接縫處一絲疤痕也無,該名醫生真是大國手。

"好不好看?"

"同天生麗質一般無。"

解語自覺有義務說好話給姐姐听。

"年青光得多,看現在我倆多象。"

姐妹倆站在鏡子之前。

"姐姐漂亮得多了。"

"是。"她解嘲,"終有一日,美得自己都不認得。"

"為何情緒低落?"

"因為無事發生,悶死人。"

"咦,沒有新聞才是好新聞。"

就在這個時候,有導演找不語。

她在電話里密密斟酌起來,神色漸漸興奮,解語知道有好消息。生活隊她們姐妹來說,從來不是一條直路,她們不可能一眼看

到地平線。

這一通電話講了個多小時。

到最後十分鐘,只听得不語一直說:"是,是。"可見融洽到什麼地步。

解語十分安樂。

第二天就有制片捧著合同上來簽署。

不語再也不提移民同做小生意之事。

小生意,什麼生意?開禮品店抑或時裝店,賣鞋還是賣唱片?

解語深深嘆口氣。

要不退休,要不堅持下去,從一而終。

放學,家中習然蕪一人,電話鈴聲響個不已。

"不語?"

"不,方先生,是我,"

"聲音真像。"

"都那麼說。"解語賠笑,"你在何處?"

"我回來了,打了一整下午電話。"

"對不起,外婆在教會,姐姐出外開會。"

"有新工作嗎?"

"到台灣拍電視劇。"

"她不堅拒降級拍電視嗎?"

"這次不同,由大導演主持。"

"嗯,可見是多麼不景氣。"

"方先生,有急事否,我替你打手提電話。"

"電話沒有開啟。"

"啊。"

"解語,你出來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二十分鐘後在樓下等你。"

解語抬起頭,有什麼不對了。

她連忙換上便服,跑到樓下去等。

不消一會兒,方玉堂的車子駛至。

他並不是上了年紀的猥瑣生意人。

方玉堂才四十多歲,頭發濃密,並無禿月兌現象,身段乙維持得十分健康,外型不語堪稱匹配,所以二人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時間。

解語寒暄:"制衣生意好嗎?"

"托賴,還不錯,做了三代了。"

他岳父真是他父親當年的伙伴。

方玉堂忽然嘆口氣。

解語笑問:"什麼事?"內心忐忑。

他說;"你一向準時,不像不語,一直叫我等。"

解語笑:"那是因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方玉堂看了她一眼,車子駛至山頂。

方玉堂說:"解語,這次我到溫哥華,原來打算一安頓好家人即返來照顧生意。"

解語收斂了笑容。

"一到彼邦,覺得國泰民安,生活豐裕,予我舒暢感覺,非言語可以形容。"

解語心想,那你受溫阜表面迷惑了,世上安有如此樂土,人家國債累累,國家瀕臨分裂,治安亦大不如前,而且,種族歧視也開始涌現。

但是她一言不發。

"我忽然覺得在商場上拼搏毫無意義。"

解語看著他。

他說下去:"我想起了陶淵明的詩:"誤墜塵網里,一去三十年。"

這不是在說我嗎?"

解語暗暗好笑,創業之際,他們統統自比李世民,做得累了,想退下來,又覺得像陶淵民,風光都叫他們佔盡了。

"解語,我想提早退休。"

"那,你要同不語商量,看她肯不肯陪你。"

方玉堂欲語還休。

他將車子停在一處,解語抬起頭,才發覺自山頂看下,是整個海灣。

因在南區,沒有大廈群,只得三三兩兩矮房子,風景像五十年代擺在游客區賣的油畫。

可是解語無心情欣賞。

方玉堂終于說:"我想移民去彼邦,我妻兒終老。「

什麼?

他加一句:「我想不語分手。"

解語怔住。

「我願意賠償她。"

解語張大嘴作不得聲。

呵,遭到解雇了,老板願意付出遣散費。

這還是個好老板,照顧到伙計營生。

有些無良資方索性一走了之,人影全無,可憐的勞方告進官里去,已是百年身。

解語發愣半晌。

忽然之間,她落下淚來。

少女嬰兒的眼淚都感人,方玉堂說:「你放心,解語,令姐比你想象中堅強。"

解語無法鎮靜,手蔌蔌地抖。

"那你得親自向不語她交代。"

"這,解語,你可否替我說一說。"

"不,"解語堅持,"十年關系,你欠她一個解釋,見最後一次,交代清楚。"

"我怕見她。"

"怕也得見。"

方玉堂不受威脅,他笑笑,"我有張支票在婁律師處,不語知道地址,我今晚將飛往溫哥華。"

解語悲憤莫名。

她把手握得緊緊,不想老方看見它們在冒冷汗。

只听得老方說下去,"原來時間過得那麼快,十年晃眼過去,原來,我子女均已長大成人,隨時可論婚嫁。"

解語推開車門,下車。

方玉堂詫地問:"你往何處?"

解語站在公路上,真的,往何處,一直走回家去?那要走多久,可是三個小時以上的路程,體力吃得消嗎,吃這苦又是為何來?"快上車,我還有話同你說。"

解語立刻上車,坐好,系上安全帶。

方玉堂看著她,**我們一向是朋友,你不該生我氣。"

"你遺棄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語姐姐,實際上,年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

解語不明他說什麼,張大眼楮。

方玉堂細細觀察解語雙目,他後悔的嘆口氣:"天,沒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麼?"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方玉堂的臉上蒙罩陰影。

他問非所答:"這年代,說不上遺棄,我不過與不語終止關系。"

"方先生,別游花園,請把話說清楚。"

"你那麼聰明伶俐的人,這些年來,真相信不語是你的姐姐?"解語如頭頂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嘆口氣,"我有義務告訴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語整個人凝結。

方玉堂說:"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曉得怎麼會在這繁囂無情骯髒的都會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魚得水,為蠅頭小利爭個不已,哎,今日看來,酒色財氣,真不知所謂。"

他把車子駛下山去。

要到這個時候,解語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六個字那麼簡單。"

"誰告訴你的?"

"她本人。"

解語不信,"她為什麼對你說出秘密?"

"因為,"方玉堂嘆聲氣,"當時,我們是相愛的。"

"她編一個故事來博取你同情。"

"解語,外婆是你的外婆,不過是她的母親。"

"不,我倆是姐妹。"

"你們相差十八歲。"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歲。"

"我不你爭辯,你們已不是我的責任。"

方玉堂再也不說話。

他把車疾駛。

到了門口,他替解語打開車門。

"解語,我一直喜歡你,你明敏過人,溫婉可愛,我會想念你。"已到家門口,解語頭也不回上樓去。

電梯往上升,解語心情空洞彷徨,而電梯駛得特別慢,每站停,層層有人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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