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種破碎家庭出身的人,從來就不是孩子。"
"到家了。"
"婁律師,告訴我一件事。"
"請說。"
"不語可是我生母?"
婁思敏一愣,"你說什麼?"
"你沒听說過此事?"
婁思敏剛毅的五官忽然軟化,輕輕說:"是誰有何關系,你愛她,她愛你,那還不足夠?"
"可是——"
"不要可是,無謂追究,我相信你的智慧足以處理這種謠傳。""可是我的生父——"
如果他已放棄你,則他根本不算你生父。"
"婁律師,你完全正。"
"回家去,趁明日早報未出,好好睡一覺。"
啊對,還有明日的娛樂版。
這兩日既無死人樓塌大新聞,想必會集中火力渲染這宗風化案。
"你仍然堅持控告方太太毆打?""堅持至方玉堂出面調解。"
"好!"
"不可以亂打人啊,我也是有血有肉之軀,我也有弱小心靈。""我會叫他賠償。"
"看,天大亂子,地大銀子。"
解語深深嘆息,返回家去。
外婆一見她便急說:"什麼事什麼事,記者把電話打爛了在這里,不語無恙吧。"
解語把外婆摟在中,"沒有事,她有新聞值,所以記者才似花蝴蝶似圍她團團轉。"
外婆想了一想,"真是,沒有記者采訪,那還得了。"
"是啊,少了他們,那多冷落。"
一陣風似把外婆哄到房間看電視。
冷靜下來,解語到浴室掬一把冷水敷面,發覺臉上清晰有一只五指印。
那一巴掌像是用盡了女人全力,她以為她是花不語,在家不知練了多久,咬緊牙關,撲上去狂打,由此可知,她是多麼憎恨花不語。那是奪夫之恨。
解語記得不語時常道。"大家出來找生活耳,一無奪夫之恨,二無殺父之仇,何必生氣。"
這個叫方太太,衣著華麗,修飾得十分整齊,育有一子一女,狠花不語破壞了她的幸福家庭。
稍後,不語的電話來了。
"今晚我不回來了,你外婆早點休息,明早,可以不看報紙就不看報紙,無論誰拍門都不要開。"
"是"
午夜忽然覺得燥熱,原來多蓋了一層被子,掀開坐起,心頭郁悶,煩得似想嘔吐。
原來,白天,她不知道多委屈,午夜夢回,才敢露出真情。不語吃這口江湖飯,她跟不語為生,也粘上恩怨,有什麼好說,她遭遇到的屈辱,相信不到不語身受的千分之一。
她又起來洗一把臉。
走到窗前,坐下來。
這才一並將身世取出思量,如果外婆是她的外婆,那麼不語應該是外婆的女兒。
或者,這個故事,象一切故事一樣,只是一個謠傳。
清醒過來,又不覺得那麼難過,由此可知,她的意志力把情緒控制得多好。
不敢怒,也不敢言。
清晨,她去上課。
第一節還未結束,已有校工傳她去校長室。
她深覺訝。
這里、關系、她學業什麼事。
校長請她坐,給她看當日頭條。
小報彩色大頁,拍下昨日她受掌刮情形,醒目似是而非,極具才情的標者,"花解語?花不語!"
圖片中她身穿校服徽章看得一清二楚。
校長聲線溫婉,姿勢幽雅地說:"花同學,我們得請你退學。"解語長嘴,想有所解釋,想求情,可是她思想太成熟了,她知道這里已無她容身之處,她只輕輕的頷首。
"你明白?"
"我明白,我已被逐出校門。"
"校方有校譽需要維護。"
"是。"
"你去收拾書本文具回家吧,稍後有記者會來采訪。"
解語站起來。
"你沒有話要說?"像是問死囚有無最後願望。
解語忽然笑了,"不,我無話要說。"
已經讀到最後一年,真是可惜。
"校方可以代表你報名聯考,你願意嗎?"
解語答:"願意。"
"那好,花同學,以後我們書信來往。"
解語靜靜去。
她沒有回課堂收拾書本外套,那些雜物,稍後由校工送返她家。到了街上,解語把所有日報買下來翻閱。
真是精彩,記者在一夜之間采訪了十多個人,包括方玉堂,方太太,方氏現役愛人鍾美好,花不語,以及所有人等。
可是他們全體否認緋聞有關,方太太更好笑,她對記者說:"我是為錢債糾紛一時氣憤動手,不幸認錯人,實在抱歉,願作賠償。"花不語更大方闢謠:"方氏只是場面上朋友,嘴近幾個月根本沒有見過面,我一直在靜縣拍外景,大把人證,方氏親密女友另有其人。"
鍾美好花容失色,"我方某只見過一次,在場還有其他香江小姐及保姆等人,該日我們前去領獎,只逗留了十分鐘。"
只要花不語洗月兌所有關系就好。
解語沒有把報紙拎回家,全丟在街角垃圾筒里。
回到家,外婆把她緊緊擁在中。
也都知道了,也不笨,否則,怎麼生得出那麼精乖伶俐的女兒。外婆不過五十出頭,許多這種歲數的事業女性還在辦公室運籌帷幄,控制全場呢,在家也不見得是個老糊涂,只不過,一些事,無能為力,
愛莫能助,也只得裝無知,免得七嘴八舌,更添煩惱。
能夠有這樣的智慧已經很好。
解語安慰外婆:"不怕不怕,學校多的是,別擔心我,幸虧是我,若是
姐姐,以後她還怎麼出去走。"
外婆忽然簌簌落下淚來。
"茶杯里風波,明日又有別的頭條,別的彩照,誰還會記得。"外婆並無怨言,只是流淚。
解語一直維持者微笑。
門鈴響了。
外婆嚇得跳起來。
解語說:"新聞已經過氣,不會是記者,我去看看是誰。"門外是婁律師。
她說:"電話打不進來,怎麼一回事?"
"錄音帶沒處理。"
婁思敏坐下來。
"方玉堂願意親自道歉。"
"不,謝謝,我們不想見他。"
婁律師點頭,自公事包取出一張銀行支票,"給你交學費。"解語見支票抬頭寫她的姓名,知道是她賺得的第一筆錢。
一看數目,整整一百。
她把支票收好,真沒想第一桶金如此賺回來。
"你可答應撤銷控訴?"
解語點點頭。
"他很歉意。"
解語不出聲。
"整件事里,唯一受害人的好象是你。"
"也只得我一人得到賠償。"
"你可要我替你到國外找學校?"
"我不想開姐姐。"
"那我幫你找家庭教師,以便應付聯考。"
解語不出聲。
"不必心灰,大家都知道你清白無辜。"
"不要緊,我不介意。"
"解語,我很感動,天下少有這樣好妹妹。"
終不能叫姐姐有福挪出共享,有禍她獨自擔當。"
"這樣相愛就很好。"
解語忽出一口氣。
"還有什麼問題嗎?"
解語抬起頭,"我還以為,學校會作育英才,有教無類。"婁律師哧一聲笑出來。
解語也笑,"算了,有期望,就活該失望。"
"那你也不必對全世界
失望,百步之內,必有芳草。"
解語無言。
"方氏夫婦明日一起回溫哥華。"
解語訝,"仍是夫婦嗎?"
"至死不逾"連婁律師都挪榆一對。
這到好,這已經是一種至大的懲罰,兩個不相愛的人早晚對著,各鬼胎,互揚臭史。
解語的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諷刺。
這件新聞,像所有的新聞一樣,漸漸淡出。
第二章
婁律師找來一位退休中學教師來替解語補習全科,以便她參加考試。
那位張老師同外婆差不多年紀,可是幽默風趣,能干爽朗。
一對一教,當然勝過坐在四十五人課室中瞎子模象,許多本來不甚了了的功課,經張老師講解,澈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