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不放心,「是否辛佑那個類型?他幾近完美。」
遂心嗤一聲笑出來,「不不不,我喜歡高大的男子,與他說話須仰起頭來,肩膀渾厚,可一手把我舉起,有許多時間,一點錢,無限愛心。」
無名女士也笑,「你真有趣。」
遂心答︰「你也是。」
「告訴你,有錢人多數專注工作,沒時間陪你。」
「也許他會利用錢去賺錢,更可能,他生財有道,按一個鈕就點鐵成金,不必太貪心,剛夠用最舒服。」
她們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餐廳要打烊了,她們也已微醺。
「我叫司機送你。」
「不用,我自己有車。」
「那麼多謝你的時間,再見。」
遂心自己駕車回家。
辛佑一定會同無名女士結婚,他習慣倚賴富有及年長的女子,先是他姐姐辛玫麗,然後是這位無名女士。
她得到貼身心理醫生,他得到新的靠山。
鎊得其所。
但是這次妙宜又被淘汰出局。
她不懂這個游戲,你利用人,人利用你,各人用他所有的去換所需要的。
妙宜需要愛,這種物質在世上最缺乏,她注定會失望。
在這個商業都會中,只要勤奮工作,拒絕是非,勿傷害別人,日子久了,總會獲得賞識,因而賺獲若干名利,但是尋找真愛,卻困難重重。
夜深,遂心在電腦前,向報館記者朋友索取無名女士資料。
「她是本市姓蔣富戶的媳婦,三十多歲、瘦削、神經質。」
「嗯,姓蔣,讓我看看︰蔣璧容,是報業巨子,只得三個女兒,不是他。」她查下去︰「蔣君礎,地產專才,一子一女,未成年,也不是他。」
今日的記者真厲害,基本上對城內每個名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專等他們有新聞發生,一網打盡。
「有了,蔣姓富戶不是那麼多,這個蔣浩欣合資格,他做時裝出身,所謂時裝,其實不過是牛仔衫褲,一子一女,女兒長期住舊金山市郊,對花花世界沒有興趣,子名蔣緒華,媳婦盧穎姿。」
遂心問︰「可有圖片?」
記者朋友答︰「我在找。」
「盧家亦是名門。」遂心說。
記者朋友答︰「你說得對,盧家首創生產盒裝機器制造豆腐,生意遍及北美洲,很受歡迎。」
照片來了,熒幕打出蔣緒華賢伉儷玉照。
正是無名女士。
照片中的她比較漂亮,但是仍然瘦小,靠在丈夫身邊,看上去很順眼。
無名氏有了名字,她叫盧穎姿。
記者朋友有所發現︰「咦,他們在一年前已正式離婚。」
「才一年?」
當事人說是五年。
「兩人和平分手,因此沒有糾紛,啊!奇怪,不是他有外遇,而是她有男朋友。」
「是什麼人?」
「是她的社交舞教師。」
「嗯。」
「蔣緒華單方面申請離婚,五年後才成功分手,她自知理虧,沒有要求。」
「社交舞教師──」
照片又出現在熒幕上。
「是這個人,一個中英混血叫桂朝的年輕人,名副其實的舞男。」
遂心駭笑,「你們什麼資料都有。」
記者朋友洋洋得意︰「敝報日銷四十二萬份,資料庫龐大,全部電子操作,世界一流。」
照片里的男子面目清秀,高瘦有點憂郁,有三分像辛醫生。
原來這位名媛喜歡這種類型的男子。
「陰氣太重了。」記者朋友這樣說。
遂心嚇一跳,迅速回過神,「是。」
記者咕咕笑,「大概很會服侍異性。」
「那當然是一定的事,他們還在一起嗎?」
「不,跳舞老師跟另一位更有名氣的太太到歐洲去了,多年來未返,盧女士靜寂下來。」
「還有沒有其他消息?」
「沒有了,輪到我問你,關督察,有什麼秘聞可以告訴我們?」
「你們已經有天眼,何勞我多嘴。」
「听說你們正為一單自殺案傷腦筋。」
「什麼都瞞不過你們。」
「如有突破,可否交換材料?」
「你們不愁頭條。」
「都是線人的功勞。」
「當心觸犯法律。」
「得了,關督察。」
記者朋友忙別的去了。
遂心至此已對無名氏的身世知道得十分詳盡。
原來辛佑與她交往已經有一段日子,他一直周旋在兩名女子之間。
他有的是病人,也許,還有第三名與第四名衣著華麗,時間多得發愁的怨婦,往長榻上躺下,絮絮細語,走的時候,留下纏綿的香氛。
有可疑嗎?沒有。
但是可以想像,終于會有一個女病人,會對辛醫生這種若即若離,似是而非的手法生厭,說不定突然控制不了情緒,變得歇斯底里,做出傷害性行為。
玩弄別人情緒,是要付出代價的。
遂心堅持相信這一點。
遂心揉揉雙眼,上床睡覺。
遂心極快睡熟,但不住做夢,夢境模糊,沒有具體人物,也不確定劇情,只覺在半生不熟的朋友之中周旋,在陌生場合進出,就像人生一樣。
不知幾時可以找到彼此尊重的伴侶,在一個固定地址安頓下來,午夜夢回,完全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把遂心驚醒。
「遂心,」是黃江安的聲音,「有事發生。」
「請說。」
「辛佑醫生凌晨三時遭人持刀打劫被刺到胸肺重傷,他指明要見你。」
啊,事發了,這麼快。
遂心抬頭一看,已經天亮,她立刻說︰「我馬上來。」
遂心匆匆淋浴出門到派出所。
黃江安在等她,遂心把來龍去脈同他說了一遍。
黃江安靜靜地听著,然後一連喝了三杯黑咖啡,半晌,他說︰「有可疑。」
葉詠恩進來說︰「遇害人清醒,堅持認不出凶徒。」
黃江安這樣說︰「他自稱遇劫,財物全失,門前一地血,我看別有內情。」
「現場是什麼地方?」
「辛佑的診所。」
「凌晨他還在診所?」
「他自稱有紀錄需要處理。」
遂心想一想,「我去見他。」
「你勸他招認疑凶,免得他人受到傷害。」
「他在醫院里?」
「他有相熟醫生,是那位醫生朋友堅持報警。」
「傷勢如何?」
「共縫了三十余針。」
遂心趕到醫院,看護識趣,退出去讓他們單獨談話。
他的情況比想像中壞,青白的面孔,憔悴到極點。
遂心走近。
他看著她很久,才輕輕喚︰「妙宜——」仍然弄錯了人。
「我是關遂心督察,你想見我?」
他垂頭不語。
「被人刺了兩刀,還不敢說出她的名字,那可是熟人?」
他不出聲。
「可是女性?」
他仍然不出聲。
「其人呼之欲出。」
他終于說話了︰「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不,我不,」遂心趨向前︰「你不該使這班怨女產生遐思。」
辛佑呼出一口氣。
「不過,無論如何,她也不應持刀殺人。」
忽然之間,辛醫生像是明白過來,他淡淡說︰「關督察,我想你是誤會了,我遇劫受傷,凶徒搶走我的手表及錢包。」
他堅持如此。
「那麼,我叫伙計替你錄口供。」遂心說。
辛佑看清楚了關遂心,不,她決不是周妙宜。
「康復之後,或者,你應多收男病人。」
「謝謝你的忠告。」他閉上雙眼。
遂心走到走廊,用公眾電話向黃江安匯報發展。
「他死不承認是熟人所為。」
「你呢,你知道是什麼人?」
「不,我不清楚。」
當事人願意息事寧人,不加追究,一定有他的道理,兩性之間的恩怨,別人很難理解。
他不說,誰都不能迫他講。
黃江安在另一頭追問︰「遂心,你可是有事瞞著我?」
「黃,我稍後再同你講。」
遂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瘦削的無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