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好說下去︰「一段婚姻後邊多了三個人,他覺得熱鬧,我覺得寂寞。」
而且,他已經有孩子,不想再添人口,但是碧好仍然想做母親。
「你怎ど看。」
乃娟反問︰「你以為我是離婚專家?」
「乃娟,請給我一點意見。」
「當初經過那麼多︰」
「乃娟,再救我一次。」
乃娟說︰「幸福是雙方配匹的一種感覺,因人而異,彼此智力、學識、興趣、生活目的相同?才會開心,如有分歧,自然不悅。」
碧好細細咀嚼這話。
半晌她說︰「乃娟,配合的確是內心感覺,而不是外表合襯與否,千萬不要貪一個人的外表條件,可是這樣?」
乃娟一震。
她怔怔思慮這番話。
「乃娟,你在想甚ど,這一陣子你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何故?」
乃娟勉強笑,「我正金楮火眼,听你細訴,怎ど又怪起人來。」
碧好嘆口氣,「你們總覺得我甚ど都有,無病申吟,不予同情。」
乃娟微笑,「你講對了一半。」
她們離開了書店。
碧好把手臂繞著乃娟臂彎,兩人往銀行區看櫥窗。
「看,已經比從前遜色,仍然是一個繁華錦繡地,正是五光十色。百貨林立,你說得出的應有盡有,說不出的也堆得滿坑滿谷。」
「人在這種物質都會特別容易墮落。」
乃娟說︰「那看一個人的定力如何。」
「乃娟,這一點,大家都佩服你。」
乃娟站停在一間時裝店前,看著彩色斑爛,衣不蔽體的設計,「不適合我,樂得省事。」
第七章
她們在停車場話別。
乃娟在倒後鏡看有無人跟蹤她。
本來,被人盯梢是可怕的感覺,但是李至中做得十分含蓄,永遠在最適當的時候才會出現,有一兩次,還待她先看到他。
像一個最靈活合拍的舞伴,進退恰到好處,永遠不會踩到她足尖。
就在那個時候,乃娟忍不住,把車掉頭駛往郊外,到李至中家里去。
她當然記得那一幢充滿南洋風味的住宅。
黃昏,太陽落山,原來他家門口有一株桂花,細小白色米狀花朵發出不可思議濃香,曬了一個下午,熱氣把花香蒸得更高更遠,無處不在。
乃娟只覺迷惘。
她伏在駕駛盤上一會,耳朵有理智之音低聲說︰「吳乃娟,走吧,也許他已經搬走,現在是祖孫三代一家八口住在這里。」
再不走,她才要看心理醫生。
正想把車子掉頭,屋內忽然開亮了燈。
乃娟忐忑。
她看到他的身影從書房走到客廳,拿了一迭報紙,又回到書房。
接著,簾子拉攏,只余女乃黃色燈光。
他仍在本市,他尚未離開。
他一個人在家,沒有女伴。
乃娟緩緩駕車離去。
在進市區的紅綠燈前停下,一側頭,發覺旁邊停著一輛跑車,司機正探頭看她。
接觸到她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避開。
乃娟驀然想起,原來自己有偷窺的毛病,啊,先是靜靜在一旁看看利家亮,然後,又輪到李至中。
她一額都是冷汗,這不是心理變態嗎?
紅燈已過,身後汽車都響號催她,乃娟這才醒覺,匆匆把車開走。
她心境久久不能平復。
但是,第二天還是得起來如常工作生活。
利家亮打電話來,「乃娟,我在醫院工作,今日稍後才見面。」
乃娟反而松口氣,她並沒打算接受這種密不通風式追求。
她約馬禮文喝茶。
「只我們兩人,有甚ど事嗎?」
「沒事不能吃舨?就今日中午可好?」
「我來接你。」
這是馬禮文的優點,沒有企圖,他亦願照顧女性。
乃娟知道有些男人,深夜答應主人送客,車子駛到一半,居然好意思說︰「某小姐,你在此地下車可好?很容易叫出租車。」
所以,乃娟賺到薪水,頭一件事,便是買車,凡事不求人,不傷和氣。
馬禮文是個聰明人,接到乃娟便問︰「是碧好叫你與我談判?」
乃娟笑而不語。
「兩夫妻需叫旁人傳話,關系已經危殆。」
「馬先生,我不算旁人。」
「是,乃娟,你像我家好姐妹。」
「馬兄,你應把碧好放首位。」
馬禮文嘆口氣,「乃娟,我在碧好面前,一直都是趴著爬,你沒看見嗎?」
乃娟不出聲。
「我已貼地,她還不滿足,每一個人都有底線,我不能不照顧子女,一定與前妻有接觸,非出錢出力不可,她若不能接受,我也沒有辦法。」
乃娟苦笑。
「乃娟,碧好換了是你,一定能夠包容了解,那麼,我也會更加感恩。」
乃娟輕輕說︰「我才不會搭上有前妻有孩子的男人。」
馬禮文啼笑皆非。
「失去碧好,你可以生活?」
「我一直有工作。」
「碧好是賢內助,替你拉許多關系。」
「這是事實,我一直感激她。」
「多遷就她一點,你已經有一任前妻,夠了,無論經濟上或是感情上,你都負擔不起第二次。」
「你說得對。
他們買了麥記漢堡咖啡在車上吃。
馬禮文發牢騷︰「做人真煩。」
乃娟嗤一聲笑出來,「你得化繁為簡呀。」
馬禮文深深嘆口氣,「孩子們已經在外國寄宿,不過假期返來而已。」
「你倆多久沒度假了?」
「這種額外開銷,又需碧好開支票,可省即省。」
「她並不吝嗇。」
馬禮文苦笑,「人會變,乃娟,最近她話也比較多。」
「我勸勸她。」
「不,乃娟。她也受夠了,每個月開銷,她負擔了大半。」
乃娟微笑,「她要維持如此高檔生活水準,廚子女乃媽打雜一大堆,自然得付出代價。」
「乃娟,難得你這樣公道。」
「據我所知,碧好想做母親。」
「我不是好父親,我已經怕了。」
「唉。」
他們之間,有許多解不開的結。
「乃娟,你有無發覺一個離過婚的人像一塊裁壞了的布,再也無法制成一件衣服?」
乃娟有點頭痛。
「時間到了,我送你回辦公室。」
回到公司,乃娟找止痛劑服食。
她真不明白世上怎ど還會有金婚紀念這回事,婚姻如此難以維持,馬氏伉儷之間有看不可諒解的分歧。
碧好電話來了,「他怎ど說?」
「他有他的難處。」
乃娟揉看太陽穴。
「那即是不願改變現狀。」
「碧好,我還要開會,下了班與你聯絡。」
「我明白。」
乃娟在兩個鐘頭後走出會議室,下班時間已屆,頭痛加劇,叫她坐立不安。
她提早下班,回到家里,用冰袋鎮著整個面孔。
電話鈐響,她不去接听,錄音機里有人這樣留言︰「利家亮醫生留話給吳乃娟小姐︰手術發生意外,需延長時間補救,稍後聯絡。」
這是何等樣艱辛工作,在手術室等間一站十數小時,病人萬一失救,一定難過得幾個晚上睡不著。
乃娟輕輕嘆口氣。
所以工余要到社區中心幫老人小孩做性質完全不一樣的純體力勞動︰打球、游泳、體操。
她打一個側,睡著了。
夢見一只手,輕輕揭開她額上冰袋,這只手寬大潤厚,手指比較短,不是一雙藝術家的手,但是強壯可靠有力,她順勢握著這只手。
「至中,你畢竟仍然跟著我。」
「我看到你那雙愛慕的眼神,不願走開,我多ど希望我是你意中人。」
「那不是愛戀的目光,你看錯了,那是寂寞無主,尋求寄托的眼神。」
咚咚咚有人敲門。
「至中,為甚ど老是不能好好與你說完想說的話?」
乃娟睜開眼楮,四肢不听使喚。
終于起來開門,門外站著面如死灰的馬禮文。
「你怎ど了?」
他接過乃娟手里的冰袋,往自己頭上敷,老實不客氣似死魚般躺到她的長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