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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 第13页

作者:亦舒

碧好说下去:“一段婚姻后边多了三个人,他觉得热闹,我觉得寂寞。”

而且,他已经有孩子,不想再添人口,但是碧好仍然想做母亲。

“你怎幺看。”

乃娟反问:“你以为我是离婚专家?”

“乃娟,请给我一点意见。”

“当初经过那么多:”

“乃娟,再救我一次。”

乃娟说:“幸福是双方配匹的一种感觉,因人而异,彼此智力、学识、兴趣、生活目的相同?才会开心,如有分歧,自然不悦。”

碧好细细咀嚼这话。

半晌她说:“乃娟,配合的确是内心感觉,而不是外表合衬与否,千万不要贪一个人的外表条件,可是这样?”

乃娟一震。

她怔怔思虑这番话。

“乃娟,你在想甚幺,这一阵子你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何故?”

乃娟勉强笑,“我正金睛火眼,听你细诉,怎幺又怪起人来。”

碧好叹口气,“你们总觉得我甚幺都有,无病申吟,不予同情。”

乃娟微笑,“你讲对了一半。”

她们离开了书店。

碧好把手臂绕着乃娟臂弯,两人往银行区看橱窗。

“看,已经比从前逊色,仍然是一个繁华锦绣地,正是五光十色。百货林立,你说得出的应有尽有,说不出的也堆得满坑满谷。”

“人在这种物质都会特别容易堕落。”

乃娟说:“那看一个人的定力如何。”

“乃娟,这一点,大家都佩服你。”

乃娟站停在一间时装店前,看着彩色斑烂,衣不蔽体的设计,“不适合我,乐得省事。”

第七章

她们在停车场话别。

乃娟在倒后镜看有无人跟踪她。

本来,被人盯梢是可怕的感觉,但是李至中做得十分含蓄,永远在最适当的时候才会出现,有一两次,还待她先看到他。

像一个最灵活合拍的舞伴,进退恰到好处,永远不会踩到她足尖。

就在那个时候,乃娟忍不住,把车掉头驶往郊外,到李至中家里去。

她当然记得那一幢充满南洋风味的住宅。

黄昏,太阳落山,原来他家门口有一株桂花,细小白色米状花朵发出不可思议浓香,晒了一个下午,热气把花香蒸得更高更远,无处不在。

乃娟只觉迷惘。

她伏在驾驶盘上一会,耳朵有理智之音低声说:“吴乃娟,走吧,也许他已经搬走,现在是祖孙三代一家八口住在这里。”

再不走,她才要看心理医生。

正想把车子掉头,屋内忽然开亮了灯。

乃娟忐忑。

她看到他的身影从书房走到客厅,拿了一迭报纸,又回到书房。

接着,帘子拉拢,只余女乃黄色灯光。

他仍在本市,他尚未离开。

他一个人在家,没有女伴。

乃娟缓缓驾车离去。

在进市区的红绿灯前停下,一侧头,发觉旁边停着一辆跑车,司机正探头看她。

接触到她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避开。

乃娟蓦然想起,原来自己有偷窥的毛病,啊,先是静静在一旁看看利家亮,然后,又轮到李至中。

她一额都是冷汗,这不是心理变态吗?

红灯已过,身后汽车都响号催她,乃娟这才醒觉,匆匆把车开走。

她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但是,第二天还是得起来如常工作生活。

利家亮打电话来,“乃娟,我在医院工作,今日稍后才见面。”

乃娟反而松口气,她并没打算接受这种密不通风式追求。

她约马礼文喝茶。

“只我们两人,有甚幺事吗?”

“没事不能吃舨?就今日中午可好?”

“我来接你。”

这是马礼文的优点,没有企图,他亦愿照顾女性。

乃娟知道有些男人,深夜答应主人送客,车子驶到一半,居然好意思说:“某小姐,你在此地下车可好?很容易叫出租车。”

所以,乃娟赚到薪水,头一件事,便是买车,凡事不求人,不伤和气。

马礼文是个聪明人,接到乃娟便问:“是碧好叫你与我谈判?”

乃娟笑而不语。

“两夫妻需叫旁人传话,关系已经危殆。”

“马先生,我不算旁人。”

“是,乃娟,你像我家好姐妹。”

“马兄,你应把碧好放首位。”

马礼文叹口气,“乃娟,我在碧好面前,一直都是趴着爬,你没看见吗?”

乃娟不出声。

“我已贴地,她还不满足,每一个人都有底线,我不能不照顾子女,一定与前妻有接触,非出钱出力不可,她若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办法。”

乃娟苦笑。

“乃娟,碧好换了是你,一定能够包容了解,那么,我也会更加感恩。”

乃娟轻轻说:“我才不会搭上有前妻有孩子的男人。”

马礼文啼笑皆非。

“失去碧好,你可以生活?”

“我一直有工作。”

“碧好是贤内助,替你拉许多关系。”

“这是事实,我一直感激她。”

“多迁就她一点,你已经有一任前妻,够了,无论经济上或是感情上,你都负担不起第二次。”

“你说得对。

他们买了麦记汉堡咖啡在车上吃。

马礼文发牢骚:“做人真烦。”

乃娟嗤一声笑出来,“你得化繁为简呀。”

马礼文深深叹口气,“孩子们已经在外国寄宿,不过假期返来而已。”

“你俩多久没度假了?”

“这种额外开销,又需碧好开支票,可省即省。”

“她并不吝啬。”

马礼文苦笑,“人会变,乃娟,最近她话也比较多。”

“我劝劝她。”

“不,乃娟。她也受够了,每个月开销,她负担了大半。”

乃娟微笑,“她要维持如此高档生活水准,厨子女乃妈打杂一大堆,自然得付出代价。”

“乃娟,难得你这样公道。”

“据我所知,碧好想做母亲。”

“我不是好父亲,我已经怕了。”

“唉。”

他们之间,有许多解不开的结。

“乃娟,你有无发觉一个离过婚的人像一块裁坏了的布,再也无法制成一件衣服?”

乃娟有点头痛。

“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办公室。”

回到公司,乃娟找止痛剂服食。

她真不明白世上怎幺还会有金婚纪念这回事,婚姻如此难以维持,马氏伉俪之间有看不可谅解的分歧。

碧好电话来了,“他怎幺说?”

“他有他的难处。”

乃娟揉看太阳穴。

“那即是不愿改变现状。”

“碧好,我还要开会,下了班与你联络。”

“我明白。”

乃娟在两个钟头后走出会议室,下班时间已届,头痛加剧,叫她坐立不安。

她提早下班,回到家里,用冰袋镇着整个面孔。

电话钤响,她不去接听,录音机里有人这样留言:“利家亮医生留话给吴乃娟小姐:手术发生意外,需延长时间补救,稍后联络。”

这是何等样艰辛工作,在手术室等间一站十数小时,病人万一失救,一定难过得几个晚上睡不着。

乃娟轻轻叹口气。

所以工余要到社区中心帮老人小孩做性质完全不一样的纯体力劳动:打球、游泳、体操。

她打一个侧,睡着了。

梦见一只手,轻轻揭开她额上冰袋,这只手宽大润厚,手指比较短,不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但是强壮可靠有力,她顺势握着这只手。

“至中,你毕竟仍然跟着我。”

“我看到你那双爱慕的眼神,不愿走开,我多幺希望我是你意中人。”

“那不是爱恋的目光,你看错了,那是寂寞无主,寻求寄托的眼神。”

咚咚咚有人敲门。

“至中,为甚幺老是不能好好与你说完想说的话?”

乃娟睁开眼睛,四肢不听使唤。

终于起来开门,门外站着面如死灰的马礼文。

“你怎幺了?”

他接过乃娟手里的冰袋,往自己头上敷,老实不客气似死鱼般躺到她的长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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