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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門 第5頁

作者︰亦舒

玉露過來,攤開手掌,手中膠泥,印著銀行保管箱鎖匙的印于,「我去找專家配鎖匙。」

下午,他們在城內觀光。

忽然見到警車嗚嗚趕至,停在泰晤士河邊擾攘。

秦聰過去一看,輕輕說︰「有女子遇溺。」

遺體被水警船撈上來,用毯子包裹,一只浸得雪白的手臂外露,叫人戰栗。

金瓶默默凝視。

沒想到這也成為觀光節目之一。

金瓶喃喃說︰「無論如何,不能橫死,要在家里壽終正寢。」

秦聰把她自人群中拉走。

回到酒店,玉露哈哈大笑,自背囊中抖出無數外幣,自日元至馬克,美金到克朗都有,她技癢,又找一筆外快。

「銀包證件全部還給他們,做得真痛快。」

「你再敢節外生枝,我攆你出去。」

玉露笑答︰「下次不敢了。」

秦聰也說︰「該處行家齊集,你何苦同人家爭食。」

玉露避到露台上去。

「算了,」金瓶打一個眼色,「來,我替你打扮。」

金瓶取出化妝箱。

「師傅只把這套工夫傳你一人。」

「別人嫌瑣碎。」

玉露又回到房間來,看見逐步易容的師兄,「美人。」她說。

出門時金瓶問︰「可需聲東擊西,混水模魚等手法協助?」

他搖搖頭。

玉露把配妥的保管箱鎖匙交給師兄。

秦聰戴上網紗帽子,走進銀行。

金瓶看看手表,四時四十八分。

秦聰按鈴召職員,一個金發的年輕男子不耐煩地走過來,秦聰要求開啟保管箱。

那人核對過簽名,毫不猶疑帶他進保險庫,用總匙配合秦聰手中的鎖匙,把保險箱拉出來。

秦聰從容地打開箱子,看到那七封信用一條粗橡筋綁在一起,他把信放進手袋,把放著支票的信封放進保險箱。

照說,他的工作已經完畢。

可是,保管箱內還有一份文件。

好奇心叫他節外生枝,他打開一看,不禁一愕,那是一份出世證明文件,姓名一欄是比亞翠絲鐘斯,母親阿曼達,父親一欄空著。

秦聰立刻明白了,他看一看證書號碼,把它放回原處,退出保險庫。

前後共花了九分鐘。

他把信件交到金瓶手中。

「那個少女——」

「我知道,她也有一對招風耳。」

玉露把金瓶載到攝政廳。笑說︰「師兄交給我了。」

金瓶還沒按鈴,那秘書已經迎出來。

金瓶走進屋內,把信件交給他。

「信件放在什麼地方?」

金瓶抬頭,那位先生站在走廊盡頭。

日行一善,金瓶微笑,「在床頭櫃抽屜內。」

「啊。」

她輕輕離去。

走到攝政公園門口,她忽然轉過身子,「你好,沈先生。」

一直跟著她身後的是沈鏡華。

他笑笑,「被你發現了。」

金瓶微笑,「有什麼事嗎?」

「找你喝杯茶,有事商量。」

「我正要到飛機場去。」

「我送你,在車上說話也行。」

「那我不客氣了。」

一上車他就說︰「金瓶,我一直在找合作伙伴。」

金瓶不出聲,自火坑跳進油鍋,不是好主意。

「你總有一日要月兌離師門,不如考慮跟我合作。」

金瓶只是微微笑。

「待遇優厚,任你開出條件來。」

「太賞臉了。」

「我一直留意你處事方式,真是膽大心細,佩服之至。」

好話誰不愛听,金瓶微笑,「我們是老法經營,人人身兼數職,盡量將營運費用節縮。」

「你叫我傾慕。」他話中有意。

「太客氣了,」金瓶停一停,「但是我的意願,卻不是另起爐灶,或是獨當一面,我最想退休歸隱。」

「這叫做一行怨一行。」沈鏡華微笑。

「我有怨嗎?我可不敢發牢騷,不過一個人在什麼樣的環境下生活,看得出來,文藝小說中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根本不存在,住在貧民窟里,頭發牙齒皮膚都會早衰,手指既粗又爛,聲線粗啞,做賊的,日久必定賊眉賊眼,做戲子則虛情假意,我們即是職業化身。」

沈鏡華微笑,「無論你做哪一行,都有最美麗的眼楮。」

「我想退出這個行業。」

「你慢慢考慮,我等你。」

車子駛進飛機場範圍。

「我送你進去。」

「你名頭響,莫招惹注意。」

「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他替她挽看行李進去,一路上都沒有踫到熟人。

「再見。」

沈鏡華忽然說︰「黑山白水,後會有期。」

金瓶不禁笑出來。

她到郵筒先寄出一封信,里邊,是她們這一次獲得的酬勞。

在機場里找生活的人越來越多,防不勝防,旅客拖大帶小,鬧哄哄,顧此失彼。

金瓶一路走去,只見有人失去手提電腦,化妝箱、整件手提行李……

但是女士們在免稅店仍然把手袋口敞開擱一邊不理忙著挑衣物,或是喝咖啡時將皮包掛在身後椅背上,都造就了他人發財好機會。

候機樓里,金瓶看到了秦聰及玉露。

秦聰輕輕稅︰「以為你不來了,在倫敦近郊落籍不錯呀,種花讀書,或是養兒育兒都是好消遺。」

金瓶微笑,「真值得考慮。」

玉露說︰「師兄擔心你遲到。」

「我還到哪里去呢。」

她拎起行李上飛機。

「從前,任務順利完成,你總是很高興。」

「從前我年幼無知。」

飛機引擎咆吼,金瓶說︰「玉露,相信我嗎?跟我一起走,你讀書,我結婚,重頭開始。」

玉露卻說︰「師姐你累啦,睡醒了沒事。」

金瓶嘆口氣,閉上雙眼。

飛機在曼谷停下,司機來接他們三人。

師傅破例迎出來,滿面笑容。

她從來不稱贊他們,這次也不例外,但是身體語言卻表示欣賞。

客廳中央,一只碩大的水晶玻璃瓶里插看蓮花蓮蓬,香氣撲鼻。

「金瓶,來這邊坐。」

秦聰識趣地退出。

玉露說︰「我去試新衣。」

師傅輕輕對金瓶說︰「我來能使你改變初衷?」

金瓶攤攤手,「我已不能再進一步,比家庭主婦更不如,人家還可以升做婆婆,過幾年又做太婆。」

師傅揶揄她,「廿一歲想做太婆?」

金瓶也笑了。

「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師傅,我們四六分賬可好?」

師傅更加諷刺︰「你四我六,還是你六我四?」

金瓶知道談判又一次失敗。

這時,師傅伸出手來,緩緩月兌下手套。

自從認識師傅以來,她就戴著手套,金瓶從來沒問過為什麼。

這時,師傅把雙手放在膝上。

金瓶凝神,她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師傅穿著灰綠色絲絨便服,頭聚攏在腦後,皮膚五官與當年金瓶第一次看到她之際並無太大分別。

她眼光再落在那雙手上,忽然看出端倪,嗯了一聲,無限震驚,整個人顫動。

師傅輕輕月兌下雙手上做得栩栩如生的假拇指,她每只手,只剩四只手指。

原來師傅一直有殘疾。

可是戴上義肢手套的她,叫金瓶全然不覺。

她若無其事地說︰「自己不能動手,只得倚賴徒弟。」

「師傅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那時,你還沒有出生。」

「師傅,我替你報仇。」

她微微笑,「或出身是孤兒,又遇人不淑,突罹惡疾……都是命運,無仇可報。」

「師傅,我一向不知道這事,我太粗心。」

「是我不叫你們知道。」

「是怎麼一回事?」

「你哪里有空听陳年往事。」

「師傅你別生氣。」

「我不氣惱,我只是感慨,我同你說過,扒竊是我王氏家族生意,家父即我師傅,當年,他也想月兌離家族另起爐灶。」

金瓶不再出聲。

「為什麼?因為他最辛苦,因為其余叔伯都游手好閑,坐享其成。」

「發生什麼事?」

「他們設計了一個圈套,讓我父鑽進去,他被對頭逮住,我只得去替他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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