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信一看,啊,差點忘記,原來是美國尊合堅斯醫院回信。
她急急拆開,回信十分簡單,院方邀請張祖佑某年某月某日親自往醫院檢查。
成功了。
從心興奮之極,已有機會走出第一步。
她立刻把信讀給張祖佑听。
出乎意料,他卻躊躇。
「去試一試,為□子彤,也該走一趟。」
「子彤並無嫌我。」
「有什麼損失?」從心揮□手,「我陪你去。」
「我怕太多的希望帶來更大的失望。」
「你是那樣懦弱的人?」
張祖佑低頭,「你說得對,從心,我不應放棄這個機會。」
從心說︰「先去吃飯,回來再聯絡醫院。」
三口子在法國菜館吃得異常豐富。
子彤說︰「請留在這□陪住爸爸,別再走開。」
從心溫和地答︰「可是,我要工作賺錢。」
「爸爸也有收入。」
「我想,一個女子經濟獨立比較好。」
子彤不再出聲。
那天晚上,從心寫信給醫院,先確實病人一定會前來診癥,然後說︰「他的第一部書已經出版,頗獲好評,附上一本,或許可以撥入院方圖書館。至于我,我是一個女演員,在機緣巧合之下,我將主演他小說改編的電影《心之旅》,感謝你們。」
張祖佑在她身後說︰「子彤睡了。」
從心轉過頭來。
「從心,我真想看見你的臉,到底這樣聰明善良的女子長相如何。」
從心微笑,「也許,我五官不是你喜歡的那種。」
他沒有回答。
餅一會兒他問︰「你幾時走?」
「祖,夜色真好,我陪你出去散步。」
「子彤──」
「走開十來分鐘不妨。」
她溫柔地替他披上外套,手套進他臂彎□,在大廈附近散步。
「如果雙眼看得見了,最想看什麼?」
「子彤,你,然後是全世界。」
「祝你如願以償。」
稍後回到公寓,子彤仍然熟睡。
從心輕輕說︰「我只能逗留一天。」
第二天,她像從前一樣,充任管家,做好早餐,送子彤上學,把公寓收拾得干干淨淨,並且去買菜添置雜物。
張祖佑不好意思,「從心你怎麼還做這些。」
從心卻說︰「我都不知多高興。」
「你已是明星了。」
「演員也有卸妝回家收工的時候。」
「這次來,有無帶手提電話?」
「有,但一早關掉。」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你難得的假期會這樣度過。」
他倆一起笑起來。
整個下午,從心幫張祖佑整理原稿。
有部分章節丟在鞋盒□,還有些尚未印出來,有些作廢,有些要改。
張祖佑搔□頭皮,「我是一個最邋遢的寫作人。」
從心說︰「有什麼關系,最終作品好看暢銷不就行了,誰管你怎樣寫出來,用手或用腳、口述或靠電腦。」
「這本新書叫《被騙被棄》。」
「啊,多麼灰色。」從心吃驚。
「記得永華大廈嗎?住客□多少血淚。」
「可是,至少我們走了出來。」
「我沒有忘記他們。」
從心說︰「我也沒有。」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黎明,周從心走了。
她撥電話給李智泉,李急問︰「你在哪□?」
「二十分鐘後,上飛機回來工作。」
「你還算有點良心。」
從心笑□掛上電話。
她又找到溫士元。
他很有趣地問︰「這三天□,你可有想念我?」
「有。」說沒有也違背良心。
「多深?」
從心哈哈大笑起來,關上電話。
她在飛機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頭等艙有一對旅客悄悄注意她。
「是那個鬧得滿城風雨的燕陽嗎?」
「年紀恍佛不對,沒有這樣年輕吧。」
「不,確是她,我認得她的嘴,上唇形狀像丘比特的弓。」
從心動了一動,他倆噤聲。
從心夢見婆婆,老人坐在藤椅子□,她過去蹲下。
「婆婆,你在這□。」
婆婆抬起頭來,一臉笑容。
從心非常高興,「婆婆,我來看你。」
婆婆忽然開口說話︰「去,找你生母。」
從心搖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或許已不在人世,那樣不擅經營生命的人,很難在這艱苦的世界存活。」
婆婆握住從心的手,「你難道不想見她?」
從心醒了。
她呆呆地想□夢境,張祖佑新書叫《被騙被棄》,她的生母正是一個被騙被棄的角色吧。
還有燕陽,別忘記周從心。
被棄在大樹腳底,被當作已經死去。
從心默默不作聲。
她身邊的男旅客忽然開口︰「燕小姐。」
從心轉過頭去。那是一個斯文的中年男子,他說︰「一個人旅行可真悶。」
這句開場白顯然考慮了很久才說出來。
從心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一個生意人,家□有妻有兒,可是,好不容易,邂逅傳奇般的艷女,不把握機會搭訕恍佛對不起祖宗,于是,他開了口。
丙然,他掏出一張名片。
「燕小姐,我叫陸兆洲,可以把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從心好像听過這個名字,但她沒把號碼告訴他。
幸虧這個時候,飛機已經緩緩降落。
她听見陸兆洲輕輕說︰「中年歲月最難捱,明知已接近暮年,辛苦了半生,略有積蓄,很想提早退休,可是,又沒有一個知心的人相伴。」
從心微笑,這人很有趣。
「找人陪□游山玩水、喝杯酒、聊聊天,竟也難求。」
從心真想問︰你的妻子呢?
大概,發妻不配出任紅顏知己。
她一言不發,對方也只得死心。
下了飛機,李智泉一早在等她。
「快,導演叫你立刻報到。」
馬上用專車把她載到現場。
「你氣色很好。」
「我累極了。」
「過幾年,青春逝去,優勢漸失,就不能像今日這樣搭罷長途飛機還麗若鮮花。」
「多謝恐嚇。」
到了現場,導演迎上來。
「燕陽,今日需拍果戲,你若沒有心理準備,可以改期。」
從心立刻答︰「我沒有問題。」
「那麼馬上化妝。」
從心在工作人員目瞪口呆之下赤果躍下泳池。
可是很快,因為她坦蕩蕩的姿態,其他人受到感染,漸漸放松,大家都若無其事。
最高興是導演,指示從心伏在池邊與男主角說話。
男演員是混血兒,已婚,妻子在一角監視,被導演請了出去。
水波蕩漾,從心身形隱約可見,震蕩感強烈。
她自己也知道,這場戲之後,很難除月兌艷星一名。
餅兩日,劇照一泄露出去,刊在秘聞周刊上,轟動半個都會。
導演大為生氣,「戲是戲,有連貫性,照片獨立發表,全不是那回事,對不起,燕陽,我會追查。」
從心很明白事理,不聲不響。
這分明是制片有心搞宣傳,不讓燕陽這個名字冷卻,一定是他那邊秋波暗送。
從心調轉頭來勸導演︰「與其不湯不水,半咸不淡,不如豁出去賭一記,何用遮遮掩掩,你放心,我不會哭□招待記者訴苦。」
導演低頭沉吟,「真的,沒有苦楚,哪有收獲。」
說得再對沒有,但是一日收了工,上車的時候,被停車場的修理工人調侃︰「燕小姐,今日穿這麼多衣服?」
司機動氣,去噓那班工人。
從心只是低□頭。
「別理他們。」司機說。
從心微笑,「不怕,我又不必向家人交代,孑然一人,就有這個好處。」
難受嗎,一點點,這是必定要付出的代價,正像在鳳凰茶室做工時,站腫雙腿一樣。
這段日子,她不避嫌,一直住在溫士元家中,不不,應該說,他大方磊落,不介意別人怎麼說。
一日下午,從心難得有空,坐在露台看劇本,他來探訪,一向最懂生活情趣的他送從心一套運動器材。
從心詫異,「我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