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只笑不語。
金氏雞湯中有生姜,腸胃非常受用,一品回過氣來。
她輕輕問︰「那人已經走了?」
「是呀。」金太太無奈,「從三點坐到五點,不見你出現,十分失望地告辭。」
一品有點惆悵。
金先生安慰︰「不要緊,下次再約。」
小貝洛午睡醒來,一品與她玩了一會兒。
金太太說︰「一般幼兒園不願取錄她。」
這是意料中事,甚麼有?無類,幼兒略為遲鈍,已遭淘汰。
「我又不想她進特殊學校,貝洛腦筋並無問題。」
「耐心一點,必定可以找到理想學校。」
「也只能這樣。」
「太太,留前斗後,路途遙遠,楊醫生,我們一早已有心理準備。」
一品剛想告辭,忽然有人敲門,金先生去應,只听得他說︰「你忘了甚麼?快進來拿。」
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形在黃昏的門口出現。
金太太意外的欣喜︰「在豪,你回來了。」「大小姐買的糕點最考究可口。」
「她孝順母親,不好的不拿上來。」
「大小姐,听說姚以莉由你整容,做過那些部位?」
一品坐下來,取餅織針,做了幾下,錯漏百出,伯母們笑,「你是大國手,怎麼會做這個。」
都生疏了。
楊太太苦惱︰「她還有個妹妹,成日只與動物打交道,專門收養流浪貓狗。」
「你福氣好,兩個女兒都是醫生,幾生修到。」
一品走到露台,喃喃自語︰幾生修到,前世不修。
看見隔壁有個保母耐心蹲?喂一小孩子,幼兒只得一點點大,坐在小?子上,她是醫生,眼尖,一眼便看出毛病來。
那小孩每只手只有四只手指,無拇指,將來連筆管都握不住。
楊太太走近問女兒︰「看甚麼?」
「媽,你認識那家人否?」
楊太太沿?女兒的手往旁邊看,「呵,是孫家。」
「叫那孩子來看我,他該做手術了。」
「你別多管閑事,人家已經有醫生。」
「不要拖延,愈早做愈好。」
楊太太說︰「醫學昌明,一切可以矯正,你外婆說,從前鄉下人的兔唇、裂顎、胎痣……得那樣過一輩子。」
「與眾不同是很痛苦的。」
「你明白就好。」
「伯母她們呢?」
「散會回家去了。」
「我還有事。」
「又趕往何處?」
一品笑,「幫女明星月兌痣。」
她去看那重傷女工。
病人仍然昏睡,滿頭繃帶,可是已無大礙。
她母親坐在床沿低頭不語。
一品想到自己的母親,蹲下,雙手去握緊那個母親的手。
那憂慮的母親抬起頭來,看見醫生,怯怯地招呼。
「會痊愈嗎?」
「一定會。」
「可以工作嗎?」
「同平常人一樣。」
那母親似乎放心了。
一品這才回診所替女明星月兌痣。
姚以莉說︰「醫生,那天晚上謝謝你。」
一品輕輕說︰「甚麼晚上,這顆痣需縫上三針,會有一點痛。」
「是,醫生。」
不愉快的事愈快忘記愈好。
手術二十分鐘完成。
忽然之間姚以莉說︰「我有妳這樣的姐姐就好了。」
一品一怔,微笑︰「我與妹妹都不大有空見面。」
姚以莉穿上衣服離去。然後,岑美蘭來了,小女孩笑容滿面,終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一品說︰「讓我看看你。」
岑太太滿意到極點,「楊醫生妙手回春。」
美蘭轉了一個圈「我可以穿泳衣了,小號剛剛好。」
確實有人不願意做大胸脯女郎。
傍晚,案頭私人電話響。
「那麼今晚還在診所?」
是王申坡的聲音。
一品立刻怪自己疏忽,竟忘記更改電話號碼。
她馬上說︰「我有病人在這?,不方便說話。」
幣了線,拔出插頭,實時寫字條提醒看護換號碼。
不為甚麼,只是不想再听到那人的聲音。
她鎖上診所離去。
停車場已空無一人,一品緩緩將車駛出。
事業有成績,應該很充實才是,但是一品甚覺寂寥。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大禮盒,誰送來?
她拆開一看,是一件黑色薄絲像襯裙似的晚裝,還附有一張字條︰「楊醫生,也該出去跳舞,以莉敬上」。
一品忍不住笑,那個鬼靈精。
不,即使有男伴,她也不會穿這樣肉感的衣裳。
第二天一早,有師妹來看她。
一品熱烈歡迎,「李本領,甚麼風把你吹來,請坐。」
「師姐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不必客氣,有甚麼事嗎?」
「?授說你有這套輕型激光手術刀。」
她出示圖樣,外形像一只小型機械臂。
「是,十分應用。」
「師姐,可否借我一用,我出差到雲南省,需要先進工具。」
「是那個義工團嗎?」
「正是。」
「本領,你拿去吧,無限期借用兼維修。」
「師姐-」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的藥品供應可有問題?」
「已一一解決。」
一品點頭,「幾時出發?」
「下月初,還有時間準備細節。」
「真佩服你們。」
「師姐有空可以跟我們上去考察測。」
一品心動。
「我告辭了,還有些裝備需辦。」
「一路順風。」
師妹走了以後,一品有感而發︰「多偉大。」
看護笑笑,「不一定要吃苦才能對社會有功用,在商業都會中,股票經紀與無國界醫生同樣有用。」
一品笑,「謝謝你。」
這名老看護真是一個寶。
稍後,胡可欣來覆診。胡可欣用了特殊化妝品,皮膚看上去正常得多。
一品替她檢查,「嗯,進度理想。」
她頻頻對醫生說︰「昨夜,我又到他家樓下去守候。」
一品一怔,「這是為甚麼呢?」
「仇恨。」
「那如判你自己死刑,永不超生。」
「我守了半夜,等到他回家,可是,駕車的人卻是另外一個女子,打扮冶艷,與他態度親昵。」
一品愕然,這倒是個意外。
「醫生,我忽然明白了!」胡可欣揚揚手,「立刻把車開走,以後都不會在附近出現。」
一品很替她高興,這叫做頓悟。
「原來即使彼時不失去,此刻也會失去,你明白嗎,醫生?」
一品點點頭,「我全懂。」
「這樣說來,我何必再受皮肉之苦,醫生,手術到此為止。」
一品笑吟吟,「不!」她按住病人的手,「這才是做手術的好時候,為了自己將來,漂漂亮亮做人。」
「楊醫生,你真好。」
「修復皮膚之後,一樣需努力工作,一樣得付清所有帳單,生活並無兩樣,別說我不警告你。」
胡可欣笑了。
「接?的一次,做眼眶部分,那是我強項。」
病人與醫生緊緊握手。
她走了之後,一品問看護︰「你會不會跑到舊男友家附近去守候?」
看護反問︰「等甚麼?」
一品笑︰「一听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咄,他在我家附近出現我都要報警哩。」
「好,自愛。」
「你呢?醫生。」
「我哪有空。」
「對了,醫生,你房內電話已經改妥。」
「謝謝你。」
看護看?一品,「你在吃甚麼藥?」
「胃氣。」
「找專科看看。」
「都市哪個人不胃痛。」
「反正你天天去醫院,順道看一看,我替你約葉醫生。」
「也好。」
「稍後會有人來把激光手術刀裝箱,去年訂下新的那副可要下星期才送來。」
「沒問題。」
「下午沒有病人,你可自由活動。」
一品跑去看二晶。
那只玳瑁老貓已被主人接走。
重傷的流浪狗卻仍然留醫。
二晶感慨,「一條狗也有好命歹命。」
一品過去把牠抱在懷中,「叫甚麼名字?」
「幸運,我已收養牠。」
「媽知道了一定有意見。」二晶咭咭笑。
「媽媽心事最多。」
「下個月我要到美國開會,順便學習新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