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太先是愕然,繼而輕輕把孩子擁在懷中,淚盈于睫,「媽媽愛你。」
金先生只是說︰「楊醫生,記得明天下午三時正。」
這種約會,比雞肋還乏味。
一品關心美女的是化驗報告。
她問鄒醫生︰「怎麼樣?」
「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喂,師兄,報告如何?」
「良性,你隨時幫她切除吧。」
一品松口氣,「通知她沒有?」
「一姐,這事當然系你來做。」
一品立刻親自撥電話到姚家︰「楊醫生要與姚小姐談化驗報告。」
姚以莉的保母?急地說︰「謝天謝地是楊醫生,我如熱鍋上螞蟻,你請快來。」
「甚麼事?」
「以莉喝醉酒,痛苦嘔吐。」
「我立刻來。」
「對,醫生,報告如何?」
「無恙,不過如不戒酒,後果照樣堪虞。」
一品趕到姚家,才發覺保母定力過人。
姚以莉已經半昏迷,吐了一床,地上有碎玻璃,手指割傷,血漬斑斑。
一品為安全計,立刻說︰「送院。」
「不,楊醫生,本市記者專門只會做明星自殺新聞,被他們跟上,以莉前途盡毀。」
「真悲哀。」
「你說以莉?」
「不,我指記者生涯。」
一品馬上替姚以莉診視,的確只是醉酒,並無服藥。
注射過後,她微微蘇醒,保母替她更衣,搬她到清潔客房。
一品扶起她質問︰「你意圖輕生?」
她喃喃說︰「如果身體壞了,我一無所有。」
「你沒事,別自己先嚇死自己。」
「醫生,年輕女孩不住出來競爭,有些只得十五六歲,甚麼都肯,壓力甚大。」
「你仍是女皇。」
她苦笑,又閉上眼楮。
保母焦急,「怎麼樣?」
「讓她睡十個小時也是好事。」
保母放心了。
「叫佣人煮點白粥,把窗戶打開。」
一品替女皇包扎割傷手指。
電話又響,保母忙著去應付。一品到這個時候才有空打量姚以莉的香閨。
城內不知多少闊客想坐到這?喝一杯咖啡。
可以用美輪美奐四字形容,一品從未見過那麼多華麗的擺設置在同一間室內,家具燈飾全部是有名堂有來路,水晶玻璃、鏡子、鮮花……布滿每個角落。
但是女主人心事也一樣多。
一品放下藥物,告辭,忠心的保母送到門口。
有些東西,的確是金錢買不到的吧。
回到診所,接到二晶的電話。
「姐,你可有空來看看我這?一單病例?」
「好,反正有空。」
二晶捧著一只玳瑁貓。
「牠怎麼了?」
「主人發覺牠茶飯不思,送來我處,一檢查,發覺肚子里全是-」
「老鼠?」
「不,錢幣。」
二晶取出一只盤子,里面盛著十多枚角子。
「立刻開刀取出,你說奇不奇。」
「原來貓也可以做財迷。」
「現在牠沒事了。」
「叫我來,就是為這件事?」
「牠的主人在外邊。」
「啊。」原來如此。
二晶笑,「幫幫眼。」
一品也笑,「你自己喜歡便可。」
「雖然這樣說,可是我也希望得到第二意見。」
「你以為是看醫生?」
「不,貨比三家不吃虧。」
一品伸手去撫模玳瑁貓,「這只貓歲數也不小了。」
這時助手匆匆進來,「楊醫生,警方送來這只狗。」
連見多識廣的一品見了都一震,狗的喉嚨不知被甚麼歹毒的人狠狠割了一刀,血肉模糊。
二晶立刻搶救,一品只得離去。
她听得有人忿慨地說︰「世界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的,說得好。
那天傍晚,一品應邀到一間酒館去歡送一位舊同學。
她到的時候,有人正在說︰「逸菱算是遠嫁了,不知可會習慣赫爾辛基的生活。」
一品吃驚,「芬蘭首都?該處冰天雪地。」
新娘只是笑。
一品隨即點頭,「好的男人難找。」
「逸菱,如不習慣,即刻回來,千萬不要死撐。」
「逸菱,學人家的語言,起碼三年。」
一品不出聲,要她跑那麼遠,可以嗎?
若果為著異性,犧牲得那樣悲壯徹底,確需詳加考慮,留下來,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適的人。
「生活沉悶,能有突破,值得追求。」
「祝逸菱幸福。」
「很近巴黎,可常去游玩。」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三個月後,當可見到逸菱重新在銀行區出現。
正在興高采烈,一品抬頭,看到門口站著個熟人,他是王申坡。
一品剛想與他打招呼,一個長發女子比她快一步,已經似一條蛇般竄上,摟住王申坡送上香吻。
一品愣住,連忙避開王申坡眼光,立刻站起來躲到走廊。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才偷偷離去。
真惱人,干嗎不放膽坐著靜觀其變,為甚麼要像做賊似匆匆撤退。
對著血肉模糊的病人都不怕,為甚麼要怕他們?
一品不能解釋。
回到家,她問二晶︰「那只狗救回來沒有?」
「萬幸,奇跡般救回,凶手也已經抓到,是兩個無聊殘忍的年輕人,已被控虐畜。」
「牠以後還會信任人類嗎?」
「相反,牠對我們非常依馴。」
「奇怪。」
「犬只天性就是如此可愛。」
「愚蠢。」一品嘆息。
「是,老姐,同大部分女性一樣。」
「你似有感而發。」
二晶坦白,「仍然想談戀愛。」
「祝你幸運。」
「你也是,老姐。」
那夜,一品用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呆了很久才睡。
第三章
早上七時正,老師霍?授打電話叫醒她︰「一品,醫院束手無策,請你幫忙。」
「言重了。」
「一個紡織廠女工,頭發卷入機器,扯月兌頭皮,急救後現已月兌離危險階段,可是我手下無人有把握重整她面孔,你得立刻來一次。」
「現在?」
「給你二十分鐘。」
一品笑,「遵命。」
又是一宗嚴重工傷,窮人多吃苦頭,是不爭事實。
到了醫院,進入會議室,看到?授及數十名醫學生。
傷者的照片打出來,一品嗯一聲。
她听到學生們倒抽冷氣的聲音,他們議論紛紛︰「整塊頭皮連眉毛耳朵扯月兌,可怕!」
「這可怎麼縫回?」
一品立刻指出幾個要點,包括瘀血積聚及毛發重生問題。
「意外幾時發生?」
「晚上十時夜班時分。」
「傷者幾歲?」
「二十二。」
年輕是優勢,不論是心靈或是創傷,痊愈都比較迅速。一品接?作出幾項建議,得到同意後,她在上午十時走進手術室。傷者母親在休息室飲泣,一品輕輕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別怕!她會無恙。」
「醫生——」可憐的母親泣不成聲。
「我保證她容貌會同從前一樣。」
這是十分大膽的承擔。
手術冗長復雜,許多部分需用顯微眼鏡幫助,進行到一半,一品已經覺得胃部不適,盡量壓抑,不去理會,接?,她額角冒出汗珠。
看護發覺,「楊醫生,你不舒服?」
「我沒事。」
她堅持到手術完成。
走出手術室,她取止痛劑吞服,並且與當值醫生商談傷者後期治療細節。
一抬頭,發覺已是下午五時。
一品前所未有地疲倦,只想回家淋浴休息。
在車?,診所電話追?來。
看護說︰「楊醫生,一位金太太說與你有約。」
「金太太?」
「是,在她家喝下午茶。」
啊!對,又忘得一乾二淨。
一品立刻把車子調頭,向金宅駛去。
金太太來開門時看到一品筋疲力盡的面孔,覺得不忍,「沒關系,看護已同我說是臨時一宗工傷把你叫去救命,下次再約好了。」
「金太太你寬宏大量。」
「反正來了,坐下喝碗雞湯補一補。」
一品連忙點點頭。
「你媽知道女兒這樣辛勞,可不知怎樣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