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好手,但我還是深愛他。在黑暗中我想遠了。
老鄭說︰"人總是對他人的痛苦視若無睹,尤其是感情糾紛的痛苦,總被認為是
小題大做,無病申吟。"
我回答︰"老鄭,一宗管一宗,離了婚再去追女孩子,比較容易應付。"
"听你說來,仿佛是老手。"
"老鄭,你妻子蠻可憐,你也有責任。"
他吸完一支煙。這時我的夜光表發揮最大的功用,時間已過去廿分鐘,並沒有人
來搭救我們。
我大聲叫起來,"救人哪!救人。"用力擂著電梯門。
出了一身大汗。
老鄭說︰"嚇我一大跳,別沖動。"
我懊惱說︰"再不打開這扇門,人家會以為我倆做過不可告人之事。"
老鄭笑。
"老鄭,我與珍妮受傷的事同你們兩夫妻真的無關?"
"你想到什ど地方去,我們兩人都手無縛雞之力。"
"有沒有指使小癟三去做?"
'警方已加緊查緝這件事,不久便可以水落石出,你不必胡思亂想。"
我安樂得多。
老鄭說︰"倘若今日電梯不出事,我們可能永遠無機會開心見誠說話。"
我說︰"也許挽救你婚姻的方法便是夫妻倆共困小島。"
"由此可知人際關系的可怕,誰不在某一個程度下為人而活。"他又點起另一支
煙。
"哲學家,試問在寫字間中眾目睽睽,我如何跟你好好說話?"
"我下個月就到國際證券公司──"
"真的?"我喜不自禁,口氣似送瘟神般愉快。
他苦笑。
我刻薄地,"希望那里沒有女職員,希望鄭太太從此可以獲得安息。"
"我轉工,不是為她。"
那是為我?也好,他走了我可以解除不少困惑。到此刻我真正松一口氣。他是個
好人,我感激他。
就在這個時候,電梯外有人問︰"里面有無人?"聲音似仙籟。
我急急喊︰"有人有人。"
"請維持鎮靜,我們現在來開門。"
"請趕快。"我叫。
老鄭說︰"你這個人殊不浪漫。"
我轉頭,"這話我在十九歲時听過一次。當年我與一中年阿伯坐在天星渡海輪上,
船遲遲不開,我焦急非常,阿伯不滿,說︰'你這人殊不浪漫,管船兒時開,開到什
ど地方去。'其實他錯了,當時為存忠厚,我沒有拆穿,我不是不浪漫的,那還得看
同誰在一起,如果是愛得死心塌地的一個人,只要他在身邊,已是樂趣,還管場地是
天堂抑或地獄。"
這次他沉默得像整個人消失在黑暗中,我以為他不存在了。
修理工人終于打開門,把我們救出來。
我看看表,才不過被困付八分鐘,卻似半世紀那ど長,我都幾乎老了。
我說︰"我還是要去開會,遲到好過不到,再見。"
鄭旭初的表情像是不相信天底下有我這ど實事求是的女人,我也無暇理他。
以前,以前女人看見一只蟑螂要尖叫以示矜貴的,我感喟的想。誰知道呢?也許
似鄭太太把一日二十四小時都用在丈夫身上才是正確的。
沒有人提及我與老鄭同時被關在電梯中的事,那意思是,那件事沒有人知道。
我覺得我開始轉運。
老鄭正式辭職的消息傳開,珍妮問我要寶貴的意見。
"很好呀,"我說,"我們不必看牢這個女巡場徘徊在走廊角落間。"
珍妮說︰"鄭太太這個女人真害死丈夫。"
"她不這ど想,她認為她愛死他。"
"他離開這里會不會好些?"
"我不認為如此。別家公司里一樣也有白淨面皮、年紀較輕的女職員,她不過換
一個地方等丈夫下班而已。這是她多年的享受,她樂意這樣。"
"多ど難堪。"珍妮說。
"我們眼不見為淨。"我笑。
他們聯同請老鄭吃午飯,當是送他,不知怎地,發起人就是沒叫我。
我樂得去逛街,樣作不知。
下午警局來電,說抓到疑犯,他承認當日在停車場,一連破壞十輛車子的腳掣及
手掣,目的是為了好玩。在有需要時,我們或許得出庭作證。
珍妮問我︰"他是要坐牢的吧?"
"當然,毀壞他人財產,引致他人身體受到傷害,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倒著頭
說,"但是毀壞他人家庭,引致他人失去配偶,則全然無罪。"我朝珍妮眨眨眼楮,"
愛是無罪。"
珍妮也很老土的回答︰"也許會受良心責備。"自己先笑了,誰會相信這種話。
我說︰"這倒使我放心,我一直以為那件事是妒婦做的,並且害怕有一日她會提
刀來趕我,"語氣有些失落及惆悵,"誰知她沒有那ど做。"如果鄭旭初瘋狂地愛上
我,她或許會不顧一切在走廊中向我撲過來……
我的地位並沒有那ど重要。曾經有一剎那,我以為我是三角關系中之要員,那真
是滿足自我膨脹的黃金時代。
"中飯愉快嗎?"
"還好,老鄭妙語如珠。看得出是強顏歡笑,不過也難為他了。"
"有沒有問起我?"
"他沒有問起你,當然,那是不方便的。"珍妮停一停,"事情過去了。"
是,過去了。
開頭他一股勁的暗示,一股勁的追,我一股勁的躲,一股勁的避,誰知忽然之間,
他斬斷了纜,不知去向。
連珍妮都說︰"就這樣過去了?"她打個呵欠。
少了這種刺激,生活陡地無聊起來。
我們大伙兒都開始懷念鄭太太。
在電梯大堂等電梯的時候,茫然若失,因為看不到鄭太太焦急煩躁的樣子,損失
一項娛樂。
同事們本來等著看場好戲,發妻大戰情婦,現在好夢也落了空。
打字機啪啪聲,高跟鞋閣閣聲,久不久老板發一下脾氣,日子真正開始沉悶。
我甚至考慮再買新車,增加情趣。
笑與珍妮說︰"再下去,可得找男朋友了,精神無處寄托。"
"如果鄭旭初沒有妒妻,你會不會同他走?"
我不回思索︰"當然不會。"
珍妮點點頭,"那倒也是。"
我問自己︰真的嗎?並不敢肯定。
本城能有多大,一日朋友在美國會所請我吃飯,便踫到老鄭,我立刻慶幸自己打
扮得十分四正,衣服鞋襪絲毫沒有失禮之處,雖然外頭滂沱大雨,雖然開足一上午會,
但我還是可以一看的。
他向我頷首,眼神中的一絲盼望令我滿足。
吃完甜品,還沒上咖啡之間,我忍不住,過去與他打招呼。
"好嗎?"我問,聲音蕩氣回腸,如比莉荷利地的怨曲中之首句,令我自己都深
深吃驚。
"還好,你呢?"他也是充滿感情。
"我?"我感喟,"老樣子,今早九點正拿著傘到公司樓下的銀行去取款子付稅,
排了半日隊,出來踫到市政事務處噴水車洗街,水花四濺,只得在人家樓梯底躲避,
雨又大,滿地泥濘,肚子餓,想順帶買個三文治,快餐店伙計硬說一百塊沒得找……"
鄭旭初笑了,我也笑。
"你們是中環流蘇。"他說。
"嘎?"
"白流蘇出來做事,是這個樣子的了。"
"多謝恭維。只怕一做便是一輩子。"
他只是笑。
"太太好嗎?"他倆到底離婚沒有?
"老樣子。"不願多說。
"那改日見。"我得回到我朋友那里去。
"再見。"他並無留我。
是應該這樣子,一點都不錯。
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朋友問︰"你認識鄭旭初?"
"以前是老同事。"
"他人很好,很肯幫人,"朋友微笑,"只是有一宗事令人吃不消。"
我莞爾,"我可沒發覺他有狐臭。"
"扯蛋,我是指鄭太太。"
遠近馳名。
"我遠房表妹在國際證券做秘書,因見鄭某和藹可親,故此請教他兩句,從此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