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有句老話,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嘩。」
夏巴太太又問︰「請問,你幼年學習英語可有困難?」
「沒有,我相信小秋月也會同樣適應,你不必擔心。」
「啊,謝謝你。」
嘉揚也老實不客氣的問︰「是甚麼促使你倆到中國領養兒童?」
夏巴夫婦異口同聲︰「我們愛小孩,自己已有兩個兒子,渴望小女兒,既然證實已不能生育,便領養一名。」
「可是不同文不同種的孩子
……」
「你是指膚色吧,對我們來說,孩子即是孩子。」嘉揚頓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平凡的普通人原來也可以有這樣無私崇高的思想。
夏巴太太興奮地說︰「听說華人幼兒腸胃不適合牛乳酵素,我們會喂豆女乃。」
「我在研究中國人的習俗及節日,總要叫秋月也熟悉祖先的文化,不可剝奪她在這方面知識。」
嘉揚肅然起敬,「夏巴先生,你一定要與我交換姓名地址。」
夏巴太太說︰「我們住多倫多約克區。」
看過嘉揚的名片,夏巴太太說︰「呵,你是記者。」
「可否跟你們去領取秋月?」
夫婦互相交換一個眼色,十分有默契,「歡迎之至。」他倆異口同聲,立即約好時間地點。
轉頭一看,麥可已經盹?,珍正凝神在做功課,雙眼對牢計算機熒幕專注地找資料。
彭念祖沒有食言,他派了兩名伙計來接飛機,拉?中文字橫額︰「歡迎彭嘉揚小姐」,感覺十分擾攘。
第五章
嘉揚迎上去,有點不好意思,「我是嘉揚。」
那一男一女年輕人笑說︰「同照片一模一樣。」
他們自我介紹︰「我是周一晶,她叫王二卿。」
五人打過招呼,小周去叫司機把車子開過來,一看,是輛平治七座位旅行車,珍伊娜看了嘉揚一眼,原來彭家那樣富庶。
小周與小王操流利英語,發音太過標準,有點像靈格風唱片。
「先到廠?見過彭先生好不好?」
嘉揚請示過珍及麥可,兩人都無異議。
廠在近郊,嘉揚也是第一次去。小周介紹?沿途名勝,嘉揚有點心事,沒搭腔。
只听珍問小王︰「不知你可否幫我,我在找一種玲瓏剔透的石卵,叫雨花台石。」
小王答︰「呵,那要到南京找。」
小周說︰「我可立刻叫人寄來,要多少?」
珍非常高興,「夠種水仙花便可。」
嘉揚對周王二人刮目相看,如此伶俐,如此乖巧……更顯得彭嘉揚這種土生兒似番薯。
「听講,雨花台石卵有個傳說。」
嘉揚說︰「在中國,無論一條溪水一座石碑,均附送神話一則。」
珍笑,「嘉揚,你別打擾,且听周說。」
小周說︰「一個傳說是釋加講道,大地震動,天女散花,落在雨花台,幻變成七彩石卵。」
「嘩,還有一個傳說呢?」
小周的神色凝重起來,「日本侵華,濫殺無辜,是受害者鮮血染成石卵。」
嘉揚不語,連一塊石子都背?這樣深的血海深仇,做華人不易。
到了。
沒想到念祖紡織廠規模那樣大那樣整齊,出來迎接他們的一個妙齡女子,鵝蛋臉,大眼楮,高挑身段,身穿香奈兒套裝,口口聲聲叫嘉揚二小姐。
嘉揚心頭一個疙瘩,這女子是誰,不似秘書,又不像管家,好不奇怪。
她自我介紹︰「我是念祖紡織廠的經理,叫胡自悅。」
辦公室布置清雅,用明式家具,穿制服的工人斟出碧清的龍井茶。
嘉揚問︰「家父呢?」彭念祖哈哈哈地走出來。
嘉揚看?父親,有點陌生,上一次見他是幾時?已經有大半年了吧,他又胖了,紅光滿面,躊躇志滿。他熱情地招呼女兒的朋友,捧出兩瓶路易十三拔蘭地送給珍及麥可,另外叫胡小姐取來念祖紡織代表作送給他們︰「這種絲絨披肩標上名牌在紐約五街大公司出售,且看看品質如何。」把人客哄得歡歡喜喜。
這時小周進來說︰「雨花台石卵已經找到,你們旅途攜帶不方便,我幫你寄回家中如何?」珍忙不迭點頭道謝。
彭念祖看?女兒,「嘉揚你又黑又瘦,工作可辛苦?」
嘉揚連忙答︰「現在流行這樣。」
胡自悅笑道︰「時裝書中模特兒都像嘉揚。」口氣似半個女主人。
彭念祖說︰「司機夏明歸你們用,隨便吩咐好了,你們且去休息吧,今晚一起吃飯。」
珍捧?名貴拔蘭地笑逐顏開,嘉揚搖搖頭,叫人腐敗的工夫,彭念祖這種生意人真練得一等一。
在車上,麥可把他那瓶酒也送給珍,「別喝太多。」
車子把他們送到一座簇新的四合院。
連嘉揚都嘆為觀止,藕色粉牆,淡綠瓦頂,庭園深深,觸鼻盡是茉莉花香,一室黃梨木家具,現代設備應有盡有,女佣人滿面笑容迎出來。珍贊嘆不已。
麥可抬頭正看一幅字畫,問嘉揚︰「說些甚麼?」
嘉揚硬?頭皮過去,只怕是狂草,誰看得懂,見是楷書,松口氣︰「呵,月是故鄉明。」
珍說︰「這才叫文化。」女佣人捧出點心來。
「一會兒還要出去晚飯,別吃太多。」
麥可說︰「哎唷,餃子做成小白兔模樣,可愛極了。」
大家都過去看,嘖嘖稱奇。
「差點以為嘉揚是小鮑主。」
嘉揚頹然,「看到那個姓胡的女人沒有,她肯定已代替了家母位置。」
珍說︰「她長得如年畫中古裝美女。」
「家母憔悴蒼老得多。」
靠牆古董架子上放?一列著名的無錫大阿福泥女圭女圭,麥可愛不釋手,他問︰「這黑面孔是誰?」
嘉揚一看,「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是張飛。」
「怎麼是黑人?」
「不知道,也許他是混血兒。」嘉揚胡鬧。
「可否送我一套?」
「請便,」嘉揚大方地說︰「這點我尚可作主。」
「珍——?」珍在客房睡?了。
窗明幾淨,紗帳已把整個世界的煩囂隔出去。
嘉揚看到帳子邊停?一只蚱蜢,便用手去趕,誰知卻是繡上去的裝飾,竟像真的一樣,那邊還有一只粉蛾。嘉揚不由得佩服那胡自悅,她打點生活細節真有一套。她輕輕掩上門。
麥可在天井看金魚,嘉揚趁機與母親通話。
「媽媽,我在爸爸處。」彭太太大為驚訝,「你竟到了地球另一邊。」
「他對我很好,我很感動。」
「他替嘉維準備了甚麼結婚禮物?」
「稍後問他,還有甚麼話?」
彭太太沉默好一會兒才答︰「無話。」嘉揚無限惆悵。
麥可探頭進來,「我也想打幾通電話。」
「請便。」嘉揚走到另一間寢室,發覺布置又不同,完全西式,但牆上掛?一只小巧的蝙蝠風箏。
她順手取下,拿到天井去放,不料一陣風來,把風箏送去老遠。
她喃喃道︰「媽媽,給你送晦氣。」
用小剪刀鉸斷了線,蝙蝠一下子飛出去老遠,在天邊失去影蹤。
稍後,彭念祖叫小王撥電話來催吃飯。
叫醒了珍,她打了一個呵欠,「唉,假使賺夠了錢,將來到華南來退休。」
嘉揚笑問︰「在中國人的地方,你做甚麼才好?」
「學中文,進博物館,學做中菜。」
嘉揚笑說︰「一個星期下來你就厭了。」
「晚飯時間到了。」
「又吃?」
「正是民以食為天。」
宴會設在非常考究的菜館,彭念祖一早在獨立貴賓所?等客人,使嘉揚覺得面子十足,房?還有一位穿?小鳳仙裝的年輕女子在彈古箏。
新聞記者又不同娛樂記者,不大見這種豪華場面,客人有點興奮。
胡自悅自外頭進來,嘉揚一怔,已經是半個女主人了,想起母親,有點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