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人家只不過艷羨一座游泳池而已。」
「不,你看仔細一點,這個女子的確不滿現實。」
「我也有同樣毛病。」
「我們正想叫讀者起哄。」
「嘩眾取寵。」
伍思本承認,「是又怎麼樣,現在已經到達肉搏階段。」
「嘩,那麼難听。」
「來,大家赤膊上陣。」
信箱正式登場。
與文筆剛相反,文思冷靜地諄諄善誘︰「這位讀者,夫妻貴乎互相體諒,他不是不想移民,給你與孩子們更好的生活,也許,暫時尚未有能力……」
諾芹沒好氣,「這是哪處鄉下來的老太太。」
編輯部一共接了百多通電話,讀者迅速分成兩派,一派擁護文思,另一派站在文筆這邊。
三期之後,寂寞的心俱樂部成為最受歡迎的專欄之一。
宇宙許多同事大惑不解︰「我們出生入死做頭條新聞,受歡迎程度竟然不及這無聊的信箱。」
「唏,世界幾時公平過,艷女果照更意人注日。」
一日,諾芹正在回信,電話鈐響。
「諾芹?我是羅國珠。」
諾芹一聲慚愧,噫,是前任總編輯,人一走,茶就涼,她都幾乎不記得這個人了。
「出來喝杯茶。」
「我──」諾芹走不開,但,實在不方便說不,「好,能不能到舍不來,說話方便些。」
「半小時後見。」
諾芹連忙把信箱資料收起來。
羅國珠來了。
她一坐下來便開門見山,提出要求︰「諾芹,我已在新聯日報上班,打理副刊,請賜一段散文稿,至少寫三個月,我倆相識一場,請勿叫我失望。」
諾芹惆悵地看著她。
新聯是二線報,銷路格局都與宇宙差一大截,不能比。
拂袖而去不要緊,但是去到更差的地方,就叫旁人難過。
「下星期交稿。」她口氣一如從前般權威。
「我──」
你不是想推搪我吧。
「我──」
「如果忙不過來,停掉宇宙周刊那段也罷,你看,自從我走了之後,他們搞成什麼樣子,喂,連南官夫人讀者信箱這種東西都借屁還魂呢。」
岑諾芹不敢說,她就是那條尸。
「宇宙還有什麼好寫,不如移師新聯,你我並肩作戰,我好好替你宣傳。」
諾芹斟上一杯薄荷茶,「大姐,你听我說。」
「講呀。」
「我的工作排得密密麻麻。」
「多給你三天時間。」
諾芹提起勇氣,「不,大姐,我不打算寫新聯日報。」
羅國珠好象沒听懂,愣在那里。
「我想在宇宙守一守。」
「什麼?」
「目前不是東征西討的時候,你明白嗎?」
「我已同上頭說過岑諾芹會加入我們。
「大姐,你應當先與我說一聲。」
我以為──」她以為可以代朋友發言。
「恕我不能做這件事。」
「那麼,幫我寫一個月。」
「大姐,莫叫我為難。」
「我明白了,人情冷暖,我不怪你。」
「諾芹送她到門口
「祝你凡事順利。」
「我會成功」
羅國珠氣忿失望地離去。
兩個多月後,諾芹在報上讀到新聞,新聯日報結業。
心里替羅氏的遭遇難過。
本來,東家不做做西家,現在,都沒有西家了,人,是應當有節蓄的吧。
諾芹覺得嚴冬好似已經來臨。
他們都是草蜢,不是螞蟻,不知熬不熬得過難關。
沉默一會,她取出讀者信件繼續工作。
「親愛的文筆,我是十八歲的女孩子,非常想紋身,以及穿鼻環,你贊成嗎?」
諾芹據實答︰「十八歲已經成年,你的身體,你的選擇,請到合法衛生的故身館,怕痛的話叫他們先注射麻醉劑。」
這封簡單的信一刊出,四方八面衛道人士發起瘋來,通過教育團體攻擊文筆,寫信
到宇宙公司董事局要求開除文筆這個人。
諾芹也有擁躉,他們來信說︰「反封建反約束,十八歲已經成年!」
文思怎麼答?
這老太太保守討好地說︰「紋身很難月兌掉,將成為你終身烙印,身體發膚,受自父母,你願意人家以歧視眼光看若你嗎?」
諾芹真正討厭這個迂腐月兌節的女人,大聲對伍思本喊︰「我要求換拍檔。」
「人家也那麼說」
「那麼,分手也能。」
就因為二人意見猶如南轅北轍,所以才有瞄頭,夫唱婦隨,齊齊慶賀,有什麼好看。」
老板會不會有意見?
炳,他高興還來不及,如此富爭議性,始料未及。
諾芹感慨,「不理我們死活。」
「當然,全世界老板是另外一種人類。」
諾芹吁出一口氣,早些弄清楚也好。
她說︰「前天,我見到羅國珠。」
「誰?」伍女士連頭都沒抬。
「羅國珠。」
「誰?」
這人已經消失了,彷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沒有什麼。」
「諾芹,你有無考慮用真名寫信箱?」
「永不。」
「你的信箱讀者人數已比小說多。」
諾芹大為震驚,「不!」
伍思本笑,「你應當高興才是呀。」
諾芹心都怯了,「你們怎樣統計到數字,可靠嗎?」
伍思本問非所答,「福爾摩斯的創造主河南道爾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歷史小說作家,而非市場通俗的偵探小說作音,他寫偵探小說寫得非常勉強,一直想把福爾摩斯置于死地!好騰出時間來寫歷史小說,你們寫作人的心真奇怪。」
諾芹黯然,「不敢當不敢當。」
「這是俱樂部轉交給你的讀者信。」
諾芹擺擺手。
「你沒有時間的話,我會叫立虹拆閱。」
「小姐,你肯用真名嗎?」
真沒想到會那樣受歡迎。
來信多得要用那種黑色大垃圾袋裝起來,每袋幾十封,一個星期就幾百封。給文筆的只有信,可是文思還收到各種禮物,包括絲巾、鋼筆、毛布女圭女圭等。
諾芹想,可不樂壞那老太太。
伍思本想把信箱擴張到日報上去。
「一日一信。」
「太辛苦了。」諾芹反對。
「不會叫你白辛苦。」
諾芹嘆口氣,「你恢復我長篇小說專欄可好?」
「諾芹,我不過是個中間人,我本人並無喜悲,一切顧客至上。」
諾芹不出聲。
「听說你也很會要價,出版社對長篇情有獨鍾。」
諾芹取了信就走了。
那天,她拆開一個中年太太的信︰「子女長大了不思回報,金錢時間都各嗇,心目中只有自己家庭,我十分不忿,不孝子女應由政府一止例懲罰……」
諾芹這樣回答︰「成年人不應向任何人索取時間金錢,施比受有福。」
嘩,中老年讀者反應激烈。
「毒婦,公開提倡不孝。」
「你一輩子沒有兒女就好。」
「祝你子女忤逆無比。」
「毫不體貼,這種人怎有資格主持信箱,取銷資格!」
岑諾芹覺得讀者寫得比她好。
伍編輯有見及此,把這些反映的信也刊登出來,你一言我一*,不知多熱鬧。
諾芹看著版面,苦笑說︰「像馬戲班一樣。」
不過,馬戲班熱鬧好玩呀。
小時候,諾芹向往離家出走,一輩子跟隨馬戲班生活,現在可以說如願以償。
「文筆!這件事請幫我作主,我未婚懷孕,對方不願負責。」
「文筆,我結婚十二年,丈夫現有外遇。」
「我同時愛上甲乙二人,並且有親密關系。」
「她一直用我的錢,但是一顆心並不屬于我。」
「我遇到了七年前舊情人,感覺仍然在。」
「我愛他,但是我始終認為,男方應有能力擔起所有家庭開支。」
千奇百怪,什麼都有。
因為世上沒有招同身受這回,所以文筆永遠瀟灑,給的答案十分新奇。
像「你那麼享受蹉跎,何必問我。」
「不舍得離婚,不必多言。」
「真羨慕你有辦法可以同時愛兩個,怪不得來信公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