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心卻問︰「刊登我自己的電話會不會好一點?」
「在大城市,一個女子在報上公開電話號碼是十分危險做法。」
「你說得對。」
「看,午飯時間已到,我們到隔壁去進餐如何?」
銘心搖搖頭,「我不餓,謝謝。」
年輕人有點無奈。
一個星期後,銘心已沒有時間再去報館打探消息,她需準備學生成績表。
可是紅發人的電話來了。
「夏小組,有人親手送件包裹到報館給你。」
「誰?」
「據同事說,是一名華裔年輊男子。」
「姓甚名誰?」
「沒留下姓名,也沒多話,留下包裹就走了。」
「我立刻來。」
紅發彼得在等她。
包裹不大,一看就知道是一幅畫。
銘心急不及待,當著外人就拆開來看。
油皮紙一打開,她呆住。
呀,水彩畫中的正是夏銘心,花叢里,背著身子,坐石凳上,這正是卓元宗的作品。
筆園中有無數名貴家私雜物,有人萬分匆忙中只帶了這幅無關重要的習作出來。
可見這些日子以來也不是夏銘心一個人多情。
銘心拍著畫作不得聲。
彼得問︰「畫中人是你吧,一看就知道。」
「是誰送畫來?」
「那人沒留下任何口訊。」
銘心急得直搖頭。
「或者,他暫時還未打算見你,有一日,他會準備好。」
銘心頹然。
「讓我請你喝杯咖啡。」
這次,銘心隨他走到附近咖啡店。
他卻替她叫了一杯熱可可。
接著,他大惑不解地問︰「為甚麼其中擔擱了五年時間?」
問得真好。
因為自尊的緣故吧,既然掃地出門,她想忘記整件事,沒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彼得說︰「我雖然在廣告部工作,但是也時時做特寫,如果你想講故事的話,我有只好耳朵。」
銘心只點點頭。
喝完可可,她告辭。
銘心一直把那張小小水彩畫抱在胸前,路過一片畫廊,她推門進去。
一位中年太太迎上來招呼︰「小姐想看甚麼?」
「我來瓖畫。」
「呵,我們的服務定叫你滿意。」
夏銘心把畫輕輕打開來。
那位太太一看,不由得再看,然後問︰「配木架子可好?請到這邊來挑,我們有防紫外線不反光玻璃,畫不會褪色。」
然後,她回到店後小辦公室去不知同誰說了兩句話
銘心選了橡木架子,一抬頭,看到位老先生站在她面前。
他自我介紹,「我是畫廊東主史東。」
銘心頷首。
「我可以看看你手中的畫嗎?」
銘心給他看。
「嗯,」銀發的老人說︰「畫中人是你吧。」
奇怪,只是小小一個背影,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你的發型與服飾沒有太大改變。」
他有甚麼話要說?
終於,他咳嗽一聲,「這位小姐,原來畫家卓元宗是你的好朋友。」
銘心發怔,「你怎麼會認識卓元宗?」
老史東比她更加詫異,「我是一間畫廊的東主,我自然知道卓元宗是誰。」
銘心一時還不明白。
老人笑道︰「我雖然沒見過卓元宗,但他是一個很出名的畫家,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
銘心呆住。
不不,她卻不知道,她握緊拳頭,內心淒惶酸痛,她還沒來得及好好認識他,他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卓元宗的畫帶有極大溫柔的傷感,筆觸細膩,十分受到贊賞,畫家在四年前不幸英年早逝,今日有許多人願意出高價徵求他的作品。」
老先生的語氣十分興奮。
銘心從來不知道卓元宗有一份成功的事業。
她一直以為寫生不過是他的嗜好。
「小姐,你可願意把把這幅畫出售?」
銘心退後一步。
「不。」
「小姐,我可以出一個理想的價錢。」
「永不。」
銘心抱起畫,立刻走出那間畫廊,頭也不回的離去。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許多非賣品,曾經有人問夏銘心的骨髓值多少,無價,這幅寫生值多少?也屬無價。
第二天,銘心托彼得再替她刊登分類廣告。
「元聲,畫已收到,請予進一步接觸。」
這一次,音訊全無,個多月沒有任何消息。
自從離開故園之後,夏銘心晶瑩的眼楮已添了一層思慮,這陣子更加憂郁。
她尋找卓元宗的資料,發覺他是畫壇一個相當重要人物,自十八歲開始就舉行私人畫展,獲得佳評。
甭陋寡聞的夏銘心有眼不識泰山。
她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病重,家人也全無提到他的成就。
她竟不知道他是誰。
要到現在才把拼圖一塊塊湊在起,知道圖畫的大概。
銘心深深嘆息。
她料不到彼得會把這件事寫成特寫刊登在報紙上。
題目叫︰「尋找昔日的愛」。
他用簡單的筆調,豐富的感情,把某位年輕女子兩度刊登尋人廣告的過程敘述出來。
他的忠告是︰「抓住對方的手臂,今日,現在,立刻就愛他,不要放走機會,遺憾一生。」
讀者顯然是感動了,據說報館的電子郵箱塞滿意見書,紛紛表示同情。
不願主動愛人的人泰半卻十分渴望被愛,所以愛情故事永遠會受歡迎。
彼得說︰「也許他會看到這段特寫。」
銘心也這樣希望。
「有無想過聘請私家偵探?」
「他不會喜歡。」
「你說得對。」
「我已盡了我的力。」
「電視台願意訪問你。」
「甚麼?」
彼得說︰「請你親身講述你的故事,並且把他的照片登出來,一定有人見過他。」
銘心吁出一口氣,「他不是逃犯。」
彼得說︰「你說得對。」
「把你故事寫出來,你不惱怒吧。」
銘心微笑,「不,那不是我的故事,那只是你看到尋人啟事後的感覺。」
「仍然是朋友?」
「是,不過,總得有心理準備︰甚麼都有可能被你寫出來。」
彼得笑,「所以寫作人都嘆寂寞,沒人敢同我們做朋友。」
銘心被他逗笑了。
「你的確不方便在電視出現,學生家長會認得你。」
這也是原同?不,夏銘心只是怕卓元聲不高興。
換了是她,也怕人窮追猛打,硬是把她揪出來見面。
暑假,銘心並沒有空下來,她主動教暑期班。
一位家長接女兒放學時問︰「夏老師,你願意教孩子們普通話嗎?」
夏銘心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會普通話?」
「好像是周太太說的。」
「你們有何建議?」
「我們有十名孩子,我願意借出起坐間做課室,每天下午二至四時上稞,希望暑假可以學懂會話。」
「孩子們多大年紀?」
「六至十六歲都有,我也想旁听,夏老師,此時再不諳普通話,真是甚麼地方都不用去了。」
銘心低頭一想,「也好。」
家長徐太太說︰「謝謝夏老師,酬勞方面--」
「我願盡義務,不計這些。」
那徐太太歡天喜地走了。
銘心低下頭。
呀,教授普通話,記憶猶新。
她的腳步即時沉重起來。
餅兩日,徐太太已經來約日子,許多家庭主婦都十分具組織能力,學習時間表很簡單,每節課三十五分鐘,當中半小時吃點心小息上衛生間,並且有問卷徵詢學生們喜歡吃甚麼喝甚麼。
這樣費勁地免費招侍,真是難得。
徐太太解釋︰「下次輪到周太太主辦網球班。」
多麼益智,三五年下來,孩子們可以學到所有武藝。
「夏小姐,八個星期,各憑天份,學到多少是多少,學生無怨。」
銘心不敢怠慢,準備了有趣吸引的講義。
徐家環境極佳,用了近一千平方尺的地庫起座間做課室,兩張乒乓球桌排開,一桶筆,一疊拍字部。
銘心詫異,在她那個年代,要學甚麼,簡直需苦苦追求,哪比現在,甚麼都準備妥當,請君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