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般莊嚴不可侵犯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使子女們戰粟不已。
現在他也遭到考驗了。
宅異中夏銘心覺得非常悲涼,原以為卓家的音樂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可是看樣子不得不中斷了。
這一件新聞把銘心的回憶全部鉤起來。
那時太年輕,今日,她當有更多的智慧與涵養去處理同件事。
她深深地懷念故園每一個人。
元華可有嫁到馬來西亞,元宗身體會否徹底康復,元聲,呵元聲又怎麼樣了,還有,小元心也該讀完大學了吧。
這嬌生但不慣養的四兄妹,叫夏銘心深深懷念。
一日深夜,她終於忍不住,撥電話到那世外桃源去。
電話鈴響了很久很久,沒有人來接,自然中斷。
銘心深深懊悔︰為甚麼不早點拿出勇氣來?可是前些時候,她還不能這樣冷靜。
第二天一早,她回到學校,才進走廊,就听到小提琴樂聲,演奏人對樂譜不熟悉,有時錯了,需重復練習,提琴聲於是更似一個人在輕輕嗚咽。
「誰?」她推開課室門。
原來是她的三年級學生香桃羅賓遜。
「香桃,為何帶提琴上學?」
小女孩笑答︰「夏小姐,今日輪到我做SHOWANDTHLL。
「呵是。」
這又叫夏銘心想起了一個人,認真百上加斤。
三個月後,她終於看到故園拍賣的消息。
提到故園,已經面目全非。
銘心用手掩著面孔,恍如隔世,到了今日,還能到甚麼地方去找卓家兄妹?
第二天清晨,電話鈴響起來。
「夏小姐,」爽朗的聲音︰「我是拍賣行的林栩琪。」
「呵是林小姐。」
「我已替你投得那批照相架子,價錢是--」
「沒問題,我馬上來。」
到了拍賣行辦公室,林栩琪請她喝茶。
「這張是證明文件,你可到這貨倉去提貨。」
「卓家的人有沒有同你聯絡?」
林小姐答︰「我們與銀行破產管理部直接聯絡。」
「一點消息也無?」
林小姐搖搖頭,「東南亞旺過廿多年,世事盛極必衰,應早有準備,他們已享盡人間富貴,夏小姐不必介懷。」
可是銘心還是長長吁出一口氣。
沒想到高樓塌得那樣快。
取出那批銀相架,銘心把它們陳列在小房間內。
為甚麼,為甚麼個多月的故園生活會使她余生都念念不忘?
她開始尋找卓家後人的艱巨工程。
打開電話部,她先尋找鄧澈思醫生。
輾轉了好幾間醫院,她知道他還在本市,听到他聲音時,不勝歡喜。
「鄧醫生,你可能不記得我--」
他打斷她,「你是夏銘心小姐。」立刻認出她聲音。
銘心鼻子發酸,感動地說︰「你記得我。」
「誰會忘記一個天使。」
「鄧醫生過獎了。」
「有事找我?」
「想與你見面。」
「真巧,下星期我便動身到東部出任新職,今日你可以到醫院一次嗎?」
銘心立刻趕到兒童醫院。
見了面,她大力與鄧醫生握手,他熱情如昔,連聲問好。
「那位金發漂亮的安德臣醫生好嗎?」銘心似有預感。
鄧醫生微笑,「我們去年結婚了。」
「恭喜你。」
「夏小姐你好像有重要的事。」
「鄧醫生我想知道卓元宗下落。」
鄧醫生怔住,緩緩變色,「你不知道,他們沒通知你?」
「不知甚麼?」銘心混身寒毛豎起。
第七章
鄧醫生輕輕說︰「半年後卓元宗舊病按發,不幸辭世。」
可那像是大力被人掌摑了幾下,耳畔發出嗡嗡聲,眼前有金星亂舞。
鄧醫生說下去︰「我們三人的心血都付之流水,接著,我也與卓家失去聯絡。」
銘心伸手撐住抬角才站得穩。
忽然之間,她的頭顱重得不是脖子可以支撐,歪在一旁,銘心再三努力,只是抬不起頭來。
「夏小姐,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盡了力。」
鄧醫生又嗟嘆了幾句,得不到銘心的回應,他轉向她,發覺她面色煞白。」
「夏小姐,」他扶著她坐下,「你沒有事吧。」
她終於抬起頭來,鄧醫生看到她眼楮里絕望的神色。
鄧醫生曾經在病人至親臉上見過這種神情,知道當事人心情如何。
他輕輕安慰︰「你到今日才知道消息?最近我才知道故園已經易主……」
沒有一日她不想起他,卻原來他已不在人世上,銘心感覺淒酸非筆墨可以形容。」
「他們兄弟人才出眾,的確是難忘的人物。」
半晌,夏銘心才站起來,「鄧醫牛,祝你前程似錦。」
鄧醫生給她一張名片,「希望我們可以保持聯絡。」
「是。」
「卓元宗的安息地在昆士蘭墓園。」
「鄧醫生,真感謝你。」
「夏小姐,你的手在顫抖,所以我們一直不贊成捐贈者與病人見面。」
銘心悄悄離去。
走到門口,看到車子,腳步忽然踉蹌,內心一片茫然,準備了不知多少話想再次見面時說,此刻都落了空。
「細胞有記憶,你有無沾染到我的習氣?」
「這幾年生活好嗎,你仍然獨身?」
「以前都忘記問你,你在學校讀哪一科。」
銘心上了車,駛往昆士蘭。
避理員替她查位置︰「東北方向,一列櫻樹那里,B十二。」
銘心抬頭一望,只見一排數十株櫻花樹正盛放,一片香雪海似花浪,走近了,櫻瓣紛紛如雪片般落在行人身上,這是大和之魂,象徵生命燦爛的速逝。
山丘以外是大海,無比寧靜,元宗會喜歡這里。
銘心找到位置。
小小平放的大理石碑上刻著他的名字。
銘心凝視良久。
這時,她頭頂肩膀已滿滿沾著花瓣,銘心也無暇抖落,一轉身,卻看見一雙老年人。
這不是老魯兩夫妻嗎。
呵終於踫到熟人了。
老魯扶著妻子,魯媽蹲下,放低鮮花,暗暗垂淚。
銘心低聲問︰「魯媽,你記得我嗎?」
魯媽抬起頭,又蒼老許多,她喃喃說︰「那天出去,他沒有再回來。」
銘心吃驚,魯媽思維已經混淆,這五年的變化可真意外。
老魯歉意地說︰「對不起,她思念亡兒過度……」
「老魯,我是夏銘心。」
老魯看著她,搖搖頭,「我們認識嗎?」
他已忘記故園從前的客人。
「其實,我們的孩子並非在此安息。」
「老魯,元聲呢,他在甚麼地方?」
老魯已不再回答,他扶著妻子到附近長凳上坐下。
銘心只看到兩人的白發在風中拂動。
她不忍再打擾他們。
那天回到家,銘心只覺得小房間的四面牆壁像盒子似朝她合攏。
她痛哭失聲。
第二天上學,連小孩子都問「夏小姐是否生病,」她頭臉浮腫,形容憔悴,終於叫代課老師來幫忙。
她去報館去刊登廣告。
「尋人︰元聲自五年前夏季別後一直思念不已,請盡快聯絡,銘心。」
便告部負責人是一個紅發的年輕人,信短短兩句話小知怎地感動了他。
他糾纏不已,「五年你都沒找到別人?」
銘心不出聲。
他的同事警告他.「彼得別騷擾客人。」
「可是彼得仍然非常震蕩,「在這個喝一杯咖啡時間可結一段情緣的時代,尋找五年前舊愛令人惻然,千多個日子還沒有找到更好的?」
忽然之間銘心決定回答這個陌生人︰「沒有。」她落下淚來。
便告登出來了,一連三天,面積雖然不大,可是該看見的人定看得見。
不過,夏銘心還是失望了。
每天她都到報館問消息,紅發年輕人殷勤招呼她。
「也許,他已經不住在本市。」
銘心當然知道有這個可能。
「希望有朋友會轉告他。」
銘心惆悵地低下頭。
「你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