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幾日,趁有空,送香把屋契取出查閱。
她的碓是二手業主,那意思是,公寓只得兩個主人,前一任主人在那里住了三十多年。
這香想了一想,撥長途電話到澳洲悉尼我前任業主。
「周先生,你好,我是陳遙香,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搬了家沒有?」
「住得很舒服,謝謝,你們呢?」
「很多瑣事需要適應,慢慢來啦。」
「周先生,有一件事想請教。」
「盡避說好了。」
「老房子里有無別人住餅?」
「沒有哇,」直是我們兩老。」
遙香問︰「請再想*想。」
「啊,」周老先生似有記憶,「有一陣子,我出差到美國,房子出租過一年。」
遙香一震,「是嗎,租給誰?」
「的是七十年代中期,哈哈哈,陳小姐,那時你還未出世。」
這香也笑,「我七四年出生。」
「讓我想一想,不錯,是七五年,我與妻子到加州暫住,把公寓租給一位遠房親戚,講明為期一年。」
「他們姓什麼?」
「年代久遠,我忘記了,好家姓陸。」
「還有聯絡嗎?」
「听說住了半年就搬走,只記得租金卻付十足,陳小姐,為何對舊事感興趣?」
「我只想知道老房子的歷史。」
「我好似還有陸君的電話,找一找,覆你。」
「多多打擾了。」
周老先生大概在退休後沒什麼可做,真的替遙香翻出資料來。
他電傳給遙香︰「租客姓陸,名啟東,是名生意人,偕妻女來租屋,我們沒有孩子,當年見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嬰,艷羨不已,黯然神傷。」
遙香微笑,那名女嬰,早已大學畢業了。
唉,似水流年。
「房子收回後再也沒有與那位陸先生接觸,听說他已往南洋發展。」
遙香問周老先生︰「記得那陸太太的容貌嗎?」
周老先生立刻答︰「十分秀麗,令人眼前一亮,不過,今日年紀也不小了。」
這香知道她腦海中對這位陸太太有印象。
就是她。
遙香不能解釋,但,她知道那是她。
周老先生留下一個電話號碼。
那一晚,女子哭泣的聲音又隱隱傳來。
遙香醒來,走到客廳,獨坐沉思。
她想同那位陸太太說︰「有什麼好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天無絕人之路,站起來,別蹲在門角,勇敢一點!」
第二天,她開始追查陸氏夫婦下落。
那個電話有人來接听。
「我們是基督教靈糧堂。」
滄海桑田,面目全非。
遙香又再追問周老先生。
老人家說︰「我也在查訪他呢。」
「有什麼結果?」
「你听了不要難過。」
「不會,你請說。」
「幾番打听,知道陸氏夫婦早已分手。」
遙香沖口而出,「我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
「啊,我有第六感。」
「陸太太早逝,約十年前已經故世,陸先生此刻在吉隆坡開一片小小印刷廠。」
遙香呆呆地站著,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听到這個消息會如此失落傷心。
她緩緩落下淚來。
周老先生說︰「叫你不要傷心。」
「她有沒有站起來?」
「誰?」老人家莫名其妙,「誰站起誰坐下?」
「那位陸太太,分手後有無振作?」
「我不清楚。」
這香用手背抹去眼淚,「那小女孩呢?」
老先生驀然想起來,「對,我竟不知那女嬰下落如何。」
「是否跟她父親同住?」
「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呵,對不起。」
「一有消息,再與你聯絡。」
老先生掛斷電話。
遙香也十分疲倦,她靠在沙發上無限哀傷地睡著。
忽然听到女子哭泣。
她看到她收拾了一只小小行李箱,想離家出走。
遙香急了,一個箭步過去,「喂,你不要走!」
女子愕然抬頭,雙目浮腫,十分憔悴。
「你走了,孩子怎麼辦?孩子那麼幼小,需要你照顧。」
她呆站著。
遙香頓足,「陸太太,你孩子只得一歲,你舍得嗎?」
女子似沒有听見,拉開門,孑然一身走了出去。
遙香轉過頭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個幼兒。
小小一點點,像只洋女圭女圭,有一頭很濃密的頭發,模樣十分可愛,已經會走路了,眼看母親離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哭起來,追到門邊,跌倒,「媽媽,媽媽」
遙香驚怖地叫︰「不,不!」
有人推她,「送香,醒醒,醒醒。」
遠香淚流滿面,睜開眼楮,看到王立文,馬上與他擁抱。
「遙香,怎麼了,自從搬進來以後,你心神不寧,憂傷滿面,這里風水不適合你,我們不如搬家。」
遙香痛哭起來。
「我們連裝修一起賣,說不定還有得賺,別擔心。」
「立文,我認識這一家人,我到過這里。」
「這是什麼話,」立文溫言安慰,「鎮定一點,你是土生兒,記得嗎。」
遙香飲泣,「難道是前生的記憶?」
立文緊緊擁抱她,「無論如何,我深深愛你。」
第二天,遙香與母親通了一次電話。
「媽媽,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陳太太在另一頭微笑,「夫妻之道,在互相支持扶助。」
「不,不是這個。」
「還有什麼?」陳太太訐異。
「媽媽,我是否在加國出生?」
「幾個月就抱著你移民了。」
「在這之前,我們住何處?」
「咦,住嘉慧園呀,不是同你說過了?」
听到母親聲音,遙香已鎮定一半。
「媽媽,我愛你。」
「我也是,造香,下個月我們就可見面,到時才詳談。」
「是媽媽。」
這時,傳真機有訊息,遙香走過去,發覺周老先生給她一個吉隆坡的地址。
這便是陸啟東今日的落腳處。
遙香立刻向公司告假三天。
王立文知道了,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你到吉隆坡去干什麼?」
「找答案。」
「什麼問題的答案?我愛你還不夠嗎?」
遙香微笑,「應該夠了,可是,這件事也很重要。」
「好,只此一次。」
「怎麼搞的,凡事都要你批準?」
「現在我們已是兩為一體了。」
「慘,從此要玩二人三足。」
遙香在吉隆坡著陸時心情沉重,無心欣賞蕉風椰雨,以及優美風景。
她先到酒店淋浴,然後叫了一部車子,宜赴陸啟東的地址。
那小小印刷廠在舊區,地方整潔,機器軋軋,正開動操作。
遙香試探問︰「陸先生在嗎?」
有工人會說粵語,揚聲喚東家。
陸啟東走出來,看到遙香,不禁怔住。
遙香也凝視他。
陸氏年紀不大,約五十出頭,穿套舊西裝,遙香一見他,就明白了,原來她的兩道濃眉遺傳自他。
她內心明澄一片,忽然之間微笑起來。
天氣熱,廠里沒有空氣調節,遙香鼻尖冒出亮晶晶細小汗珠。
陸氏也知道了。
這陌生的女孩長得同他亡妻如一個印子印出來。
他聲音有點沙啞,「請坐。」
堡人斟上一杯香片茶。
小小辦公室設備簡單,可是看得出生意不差。
他們對坐,半晌,他也露出笑意。
是遙香先開口︰「你好嗎?」
「托賴,」他也問︰「你呢?」
「爸媽待我極好,不過,我一直不知自己是領養兒。」
「那是我的意思,希望你與他們一心一意過日子。」
遙香點點頭,「我下個月結婚。」
陸啟東十分歡喜,「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
「事事以我為重,支持我愛護我。」
「太幸運了。」
「是。」
陸氏忽然問︰「怎麼會找到我?」
「記得寧靜路的公寓嗎?」
「寧靜路……嗯……是,那座房子……」
「我無意中買下了它,現在住在那里。」
「竟那麼巧。」陸氏無比訝異。
「可不是,老房子喚醒了我極細小時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