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經濟不是問題,找節目也就絕不困難。
蚌多月之後,她倆對城內所有耍樂場合了如指掌。
因為形影不離,同學們對她倆關系有點懷疑。
終于有人冒昧問道︰「你倆是密友?」
可暗淡淡答︰「不,我倆是好友。」
那同學頓時下了錯誤結論,認為她不願自衣櫥里走出來,只得一笑置之。
可晴有感而發,「少屏,假使我愛上你,那真是一輩子的事。」
少屏的雙肩僵住片刻,不留意根本不會看得出來,然後,她說︰「我也不是一個不會變心的人。」
可晴微笑,「你是說我走了眼?」
「我一無所有,誰會愛我,喏,英國文學系有羅思齊銀行家族的後人,那樣身分,才叫人傾倒。」
「你切莫妄自菲薄。」
少屏笑了。
「與同學們已經很熟稔了。」
少屏說︰「熟管熟,他們不會同我們深交,天下大同雲乎哉,完全不可能,東方與西方始終有一條鴻溝。」
可晴笑,「我倒不是那麼熱切盼望同他們打成一片,光是那種一只烤火吃飽十二人的習俗,就忍受不了。」
一日,正在演講廳討論問題,有人敲門,講師上去看個究竟,隨即抬頭︰「秦小姐,有人找你。」
可晴訝異,走過去一看,見是保姆站在門口,已知不妙。
這時,她如一只待命運宰割的羔羊,一聲不響看著保姆。
保姆輕輕說︰「妹妹,叫你立刻回去見最後一面。」
叫她乳名,可見事態緊急嚴重了。
這時,少屏已跟著出來,一听,馬上說︰「我立刻去告假。」
「不,少屏,你不必回去。」
少屏低叱道︰「這正是用我的時候。」
兩個女孩子只取了護照,就上飛機。
旅途上可晴十分沉默。
飛機艙外有雲海,厚綿綿,使人想絕望地躺上去一眠不起,可晴無語問蒼天。
少屏一直咕噥︰「竟沒有快一點的飛機,時間是多麼寶貴,卻花那麼多時間被困飛機艙,豈有此理。」
可晴流下淚來。
少屏推她一下,「我不是抱怨你。」
可晴閉上雙目。
這段日子一直沒有再見到許仲軒,她多麼渴望可以再依傍在他強壯闊厚的肩膀上。
他為什麼沒有再出現?
終于挨到了家。
司機看見她倆,松了口氣。
一進門,可晴立刻往祖父寢室奔去。
甄律師正在老先生私人書房內。
老先生坐在一張安樂椅上,聞聲轉過頭來,「可晴,見到你真好。」
少屏識趣地止步,轉身走開。
老先生並不像病重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晴略為放心。
祖父說︰「你看你,眼楮都紅腫了。」
可晴輕輕說︰「環宇污染,四處都是灰塵。」
祖父微笑,「可不是。」他眼角也潤濕了。
一旁的甄律師咳嗽一聲。
老先生說︰「可晴,本來想看你披上婚紗,結婚生子。」
可晴不語。
「我積了許多人生經驗,真不甘心把這些都帶到泉下。」
可晴緊緊握著他的手,欲哭無淚。
「可晴,要好好生活。」
「是,我知道。」
「你出去吧,我累了。」
「不……」
甄律師說︰「可晴,且去梳洗。」
可晴退出書房之隙看到醫生匆匆進去。
少屏迎上來,悄悄同可晴說︰「有一男一女在會客室等候。」
可晴一怔,即時會意。
她輕輕走到門外張望。
男客背著她對住花園,一言不發。
女客坐沙發上,正在抽煙,鐵青著臉。
他倆坐在那里好像已有一段時候了。
奇是奇在兩人都還穿著大衣沒月兌下,像是不想久留的樣子。
可晴細細打量這個穿紫貂的少婦,是她母親嗎?
不,不是,完全不像。
這位少婦有張明艷的長方臉,而且年紀並不大。
可晴深深失望,母親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出現,可能永遠見不到她了。
不過,想回來,也許人到無求品自高,故此不必坐在會客室干等,可晴稍覺安慰。
這個時候,少婦狠狠按熄煙蒂,月兌下大衣,摔到一旁。
「還沒輪到我們?不是只得你一個兒子嗎?」
男客轉過頭來,拋下一句︰「你放些耐心出來好不好?」
是,是他了。
可晴牽牽嘴角,她與他有一樣的濃眉。
少屏在她身邊也點點頭。
然後,臉色沉重的甄律師自另一處進會客室。
男客連忙問︰「阿甄,怎麼樣?」
甄律師平靜的說︰「他不想見你們。」
女客怒不可遏,「什麼?」
「兩位請回吧。」
「什麼意思,」男客忿忿道,「是否已經神志不清?」
甄律師已經不甚客氣,「兩位請勿在此喧嘩。」
「這是我的家你可知道?我姓秦,他姓秦,你姓啥?」
這時,有一個穿黑衣黑褲的大個子輕輕走出來,「兩位,大門在這邊。」
可晴從來沒見過這名護衛員。
甄律師欠欠身,「再見。」
一抬頭,他看見了門後的可晴,連忙走過去。
可晴輕問︰「你不介紹我們相見?」
甄律師低聲問︰「你想認識他嗎?」
可晴想一想,搖搖頭,「不。」
甄律師回樓上辦事。
一男一女被護衛員押著離去。
會客室里還有煙味,女佣人立刻來打開了長窗透氣。
少屏︰「我還以為你想見父母。」
可晴只是簡單地答︰「我錯了。」
當晚,可晴早睡,忽然看到祖父走近,伸手撫模她的頭發。
她輕問︰「祖父,你有話同我說?」
老人不語,無限依戀地看著孫女。
可晴忽然驚醒,一身冷汗,她立刻推門出去找祖父。
寢室里,私人看護正打盹,祖父不在床上。
可晴看到他坐在寫字台前,仿佛在閱讀,又似在寫什麼,不禁吁出一口氣。
「祖父,」她輕喚,「祖父。」
老先生並沒有應她。
可晴走到他身後,「祖父。」
她的手一搭到老人肩膀就知道不對。
這時看護也醒覺,連忙走過來把脈探息。
可晴已經抱住祖父肩膀哭泣。
看護輕輕說︰「秦小姐你節哀順變,我去通知醫生。」
可晴蹲下,伏在祖父膝上。
她自小有這個習慣,無論是悲是喜,第一件事便是伏到祖父跟前申訴。
老先生一次曾詫異地︰「難怪叫作依依膝下,原來是這個道理。」
可晴在極度悲痛中,並沒留意有一雙眼楮,正冷晶晶地在房門外凝視她。
那人是她的好友孟少屏。
少屏微微側著頭,嘴角帶著半絲笑意,雙手緊握拳頭。
她並沒有前去安慰好友,相反地,她轉身離去,打了一通電話。
不多久,醫生與律師統統趕到。
少屏要到這個時候才走近握住可晴的手。
可晴的頭垂得極低,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仿佛祖父的去世,與她有關,她內疚至抬不起頭來。
少屏把她的臉扶起來,輕輕說︰「看著前邊,老先生希望你那樣做。」
她一放開手,可晴的面孔落下來。
甄律師走近,「可晴,請到書房來,你需要簽幾個字。」
少屏雙眼露出羨慕的意思來,隨即收斂,別轉頭離去。
可晴卻沙啞著聲音說︰「明天再做吧。」
「不,可晴,」甄律師勸道,「必須立刻簽。」
走進書房,文件已全部攤放在桌子上,可晴取起鋼筆就簽。
「慢著,細讀內容之前不得簽署任何文件。」
可晴不去理會,照簽可也。
甄律師功道︰「可晴,連最小的字都得詳閱。」
可晴不去理會,沙沙沙一口氣簽了十多個名字,推開文件,站起來。
甄律師搖搖頭,知道當事人情緒異常,也不便多說,把文件收好。
「可晴,現在你已成為秦氏遺產惟一的承繼人。」
可晴不語。
少屏仍然在一旁靜靜的站著。
一整個下午,秦宅人進入出,沒有喧嘩,亦不見慌張,但是鎮靜沉默中人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