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一早關掉耳朵,樂得清靜。
她坐在一角看朋友們盡歡。
然後,很戲劇化地,一個年輕男子走過來,笑笑說︰「我們又見面了。」
可晴覺得高大英俊的他異常面善。
「你記得我嗎?」
可晴要求說︰「讓我想想。」
他笑了,這女孩子好不坦白。
可晴慢慢說︰「我們見過一次,也是這麼熱鬧的場合,酒與舞,許多年輕人,你說你叫許仲軒。」
「好記性,王小姐。」
可晴笑了,他還記得那晚的事。
「另一位王小姐玩得很盡興。」他看著舞池。
「是,」可晴說,「為什麼不呢,托世為人,苦多樂少,把握時機,努力盡歡。」
「來。」他伸出手。
「今晚我不想跳舞。」
「沒問題,我陪你聊天。」
「談什麼?」
「你有什麼抱負?」
可晴笑了,她再也沒想過有人會問她這樣別致的問題。
她與他走到露台,替她搭上披肩。
「抱負?」可晴笑了。
「每個人都有理想。」
「我是罕見的例外。」
「你總有盼望吧?」
可晴想想,「嗯,結婚,生三四個健康有听覺的孩子。」
「那不難達到。」
可晴不置可否,暗暗嘆口氣。
「每次一跳舞,另一位王小姐就把你忘記。」
可晴失笑,「你觀察力很強。」
「你們是好朋友?」
「情同姐妹,」可晴想起來,「今晚你同誰來?」
「林西西莉亞。」
「中文名字叫什麼?」
「我老實地不知道,我們並非深交。」
可晴笑,「你每個舞會都參加嗎?」
「不,我是看到你的芳名才來的。」
可晴問︰「跳舞?」
「我只會三步。」
可晴答︰「我倆無獨有偶。」
「你是失聰人。」
「瞞不過任何人。」
「我看得見你配著助听器。」
「是,我現在可以听得見了。」
「音樂吵耳,你介意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嗎?」
「何處?」
「願意跟我走嗎?」
「老師及家長都說,小心陌生人。」
「那是應該的。」
「對不起,」可晴垂頭,但很快又抬起頭來,「不過,管它呢,我已成年,來,讓我們離開這個庸俗吵鬧的地方。」
春寒料峭,兩人口中都呵著白氣,他拖著她的手到公路車站,迅速躍上車子,坐在最後排,把圍巾及手套借給她。
可晴依偎在他強壯碩健的肩膀上,覺得溫暖而安全。
鮑路車駛了十多分鐘,他領她下車,朝黑暗的方向走去。
可晴並不害怕。
忽然之間,她看到燈光,呵,視線開朗了。
她低呼︰「吉卜賽。」
可不是,廢墟中竟有一個吉卜賽人營地,販賣小玩意、食物,以及雜技,五光十色,已經吸引了不少老人。
「我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他們的牛女乃咖啡做得好極了。」
他們坐下來吃肉醬靜意粉。
那女侍看到可晴配戴的珍珠首飾,眼楮發亮,伸手欲模。
許仲軒及時阻止,輕輕對她說︰「小姐,我需要多些蒜茸面包。」
可晴知道他們都是魔術師。
「這些人每天都在這里扎營?」
「不,只在周六一天。」
他握緊她的手逛攤子,可晴看中一只舊水晶玻璃銀蓋子香水瓶子。
他掏出現款交易,「送給你。」
「呵,我會終身保存它。」
他側頭看著她,「終身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英俊的面孔那樣貼近她,她忍不住用手指點一點他的鼻尖。
接著他們看到佔卜攤子。
可晴說︰「我想知道未來。」
「都是假的。」
可晴︰「不妨。」
放下一張鈔票,坐在小凳子上,看著水晶球。
那披著金紗的賽神仙忽然睜大了眼楮,「小姐,你不是真人。」她掩住嘴。
可晴也嚇一跳。
「你,你,」’佔卜女人指著她,「你來自未來世界,洞悉一切世事。」
可晴沒好氣,「再胡言亂語,把鈔票還給我。」
佔卜人吁出一口氣,「你們都不愛听真話。」
許仲軒忽然問︰「告訴我,我會再見到這位小姐嗎?」
「當然,你倆會訂婚。」
許仲軒很高興,「夠了。」
他拉起可晴走。
可晴抬起頭,看到一天繁星,像煞鑽石瓖嵌在深藍色天鵝絨上。
可晴贊嘆︰「這是我一生所見過最美麗的星空。」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不,」可晴固執地說,「我不走。」
她從來沒有赴過如此別致開心的約會,戀戀不已。
「我怕你著涼。」
「我只是耳朵不靈光,我心肺脾均十分健康。」
「好好好,再逗留一刻。」
不知怎地,時間竟過得這樣快,可時間大神一直玩弄我們于股掌之上,趁我們快活之際,偷去我們的時間,在我們悲傷當兒,又把時間還給我們。
天際已蒙蒙魚肚白。
「真的該走了。」
游人漸漸散去,吉卜賽人已在收拾攤子。
露水已凝聚在可晴的頭發上。
想不走也不行,可晴覺得寒冷。
「糟,沒有車子。」
「公路車呢?」
「還未開始行駛。」
這時,有吉卜賽人駕一輛貨車駛近,「一百元,進市區。」
許仲軒與可晴坐進露天車斗里,與兩只髒狗同車。
「冷嗎?」
「雙腳有點冰凍。」
許仲軒替她月兌去絲絨高跟鞋,把她的腳用他的外套裹住。
月亮還沒有落下,一只鉤子似的,淡淡掛在天邊。
「到了。」吉卜賽司機道。
許仲軒扶著可晴下車。
「為什麼不叫他們駛往家門?」
「他們通常沒有駕駛執照,亦無保險,不想在市區久留。」
罷巧有一輛空計程車走過,救了他們,完成冒險之旅。
一按鈴,保姆就撲出來開門。
少屏正在打電話,匆匆幾句掛斷。
少屏似笑非笑看著可晴,「想罵你又罵出不了口,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嚇死人。」
可晴不以為然,「我又不是智障兒。」
「你也要交待一聲呀。」
「你徹夜不返,我從來不擔心。」
「你怎麼同我比?」
「為什麼不能比?」可晴不服。
「我今日失蹤,明天不見了人,誰理,誰關心?你,你是令祖父的至尊寶,有什麼閃失,叫我們這班伙計怎麼交待?」
可晴頓時語塞。
保姆抱怨︰「去了何處,一腳泥,衣服都撕破了。」
「還有,蓬頭垢臉,」少屏取笑,「似殘花敗柳。」
可晴跑進去淋浴。
洗干淨後她鑽進舒適的被褥,呀一聲長長嘆口氣,睡著了。
夢中忽然想起沒問許仲軒的電話住址,呵,不怕,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耳邊傳來保姆的聲音︰「什麼地方來的破玻璃瓶。」
「髒得要死,趕快泡到消毒藥水里去。」
「秦小姐到底去過什麼地方?」
「誰知道。」
但願可以再去。
可晴知道此刻凝視自己的瞳孔可以看到點點閃爍。昨夜那燦爛的星光燃亮了她的雙目。
在睡夢中她悄悄地落下淚來。
醒來,看見少屏坐在窗台前記賬。
她只穿著毛衣長褲,但那姣好的身段,一覽無遺。
可晴說︰「少屏你越來越漂亮。」
少屏放下筆,「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不,真正的美女是極難能可貴的。」
少屏接上去︰「那麼,你應該听過,所有的女承繼人都是美麗的一語。」
可晴駭笑。
「你可有算過,將來你的身家會有多少?」
「我一點頭緒也無。」
「約莫呢?一億、兩億、十億、二十億?」
「祖父並非那麼有錢的人。」
「那麼,三五七億?」
「我真的不知道。」
「你也太不關心了。」
「是,我太不務實,叫祖父擔憂。」
「有機會,同甄律師談談。」
「也許,祖父還可以活三十年。」
「可晴,人無百歲壽。」
可晴接上去︰「常懷千歲憂。」長嘆一聲。
「來,放開懷抱,出去玩。」